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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岔】(34-50)作者:蘇靜

  作者:蘇靜
字數:8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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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墨爾本呆了一夜後,他們去了久負盛名的大洋路theGreatOcea
nRoad。這是梁晨在澳洲的最後一天了,秦小雨腦海裏無數次迴響着梁晨的
那些話,是啊,七天,只有七天,秦小雨不認為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裏梁晨還會再
來,最多也只是秦小雨回國一趟……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天了,她該怎麼去做呢?
怎樣才像個全心全意的妻子呢?怎樣才能安撫梁晨未來那些孤獨的日子呢?此時
Robert應該是舞台上的簾幕,掀開,推至看不見的兩側,而她和梁晨則應
該翩躚在舞台的每一個角落。

所以秦小雨極力去表現出一些粘膩。比如坐在車上她開始依偎着梁晨了,在
大洋路起始點的那個拱門處,開始叫着嚷着要Jessica給他們一家三口合
影了,以至於後面的每一個景點,他們都必下車,三個人或摟或抱,總是傻呵呵
地舉着剪刀手一遍遍合影,梁晨將照片發到微信朋友圈後,秦小雨也會去點贊評
論,兩人互動頻繁,語氣調皮曖昧,惹得共同的朋友一片羨慕。甚至在倫敦橋那
裏,兩個人還做接吻狀,將兩個人的身軀鏈接成一個拱形,和倫敦橋輝映成趣。

Jessica也不禁對Robert説:「看人家一家三口,真羨慕啊。」

Robert輕輕一笑,説:「你也有這個時候的」。

「可惜老王並不常在身邊。」

「多些自己的空間和時間也好啊。」

「嗯……説不上來,有時候覺得輕鬆,有時候就覺得無聊……你不覺得一個
人孤獨嗎?有個家很熱鬧的。而且有人陪和沒人陪,又是兩種不同的感覺,一個
很踏實安穩有依靠,一個……唉,不説了,你應該是有感受的。」Jessic
a問。

「習慣了,可能多一個人就會多很多遷就,如果不能發自內心,就容易累。」

「你這就是自私,兩個人在一起互相適應互相改變,也是很幸福的事,你看
人家倆,結婚那麼多年,現在看起來還那麼如膠似漆。」

「好吧,也許,但是人各有志,對嗎?」

Jessica無奈地聳聳肩。

大洋路的壯闊的確令人激動。有那麼一刻,大家都只是在人流中站着,看白
色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在蔚藍色的海面上湧來退去,不知疲倦,週而復始。有些拍
打在岸邊的岩石上,飛濺出更多白色的水霧。如遇恰當角度的光照,便會五彩斑
斕地出現虹影。TheTwelveApostles的形成就是這些海浪與風
暴鍥而不捨的作用,被沖刷被腐蝕,也被不一樣的光芒照射和安慰……十二使徒,
朝聖般地站立,靜默而充滿力量,他們與天地在風中絮語,與日月分分合合,與
廣袤的自然和不可逆轉的時間凝眸,來來往往的人流,不管笑着還是哭着,不管
內心有多少愛和恨,不管未來長短,於這裏來説,最終空無一物,有時還不如海
灘上一粒沙子。

這些傲然矗立的岩石,歲月的灼蝕使其變形,削弱,或最終有一日倒塌……
彷彿只是為了闡述一個存在和消亡的道理,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裏。

大海蔚藍深邃,無邊無際地延伸到視力不可及的遠方,只有在接近於沙灘的
地方,海水才呈現出一種翠綠,白色的浪花就開放在這一片翠綠之上。仰頭,則
是高高的藍天,和低低的棉花糖一般的雲朵,跳幾下就可以摘到一朵似的。頭頂
偶爾有盤旋的直升機,那是供遊客俯瞰大洋路的。

「媽媽媽媽,海水不是藍色的嗎?這裏的怎麼是綠色的?」安妮問秦小雨。

「如果水特別清澈,在陽光下,水淺的地方就會呈現出藍綠色,越深越藍,
顏色越重,你看遠處,是不是深藍色?」

「哦,我知道了……爸爸媽媽,我們可不可以也坐飛機呢?那飛機好小,好
好玩。」安妮指着頭頂的直升機説。

秦小雨和梁晨對視了下,説:「要不去買票?」

「買。」梁晨只猶豫了一下,「難得和老婆孩子一起來一次。」

他們問了問Robert和Jessica要不要一起,Jessica當
然同意,Robert説他不想去。

到了售票點,梁晨一看每人145澳元10分鐘,如果飛一個小時,每人就
得570澳元,他差點沒媽呀地喊出聲來……最後還是咬了咬牙,買了10分鐘
的直升機觀光票。Jessica也買了同樣價位的,並且替Robert也買
了,她給Robert解釋説:「直升機一次載三個人,我不想和別人一起,就
給你買了,算我請你,好吧?」

「謝謝。」Robert也不那麼堅持了。

六個人分兩批次坐直升機在大洋路上盤旋了10分鐘後,果然感嘆其壯美,
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梁晨悄悄對秦小雨説:「這一趟飛行,看得我肉疼,
感覺錢直往下掉,10分鐘,兩千二人民幣啊,天女散花一樣,我心裏就一直這
景象。」

「是挺貴的,但也沒花到別人身上去。你看安妮的高興樣,就會覺得……還
值吧。你也真是,錢花都花了,還讓自己那麼不痛快。」

「能痛快的了嗎?我一個月工資5000人民幣,人家一個月工資5000
澳元,咱一家飛兩次,這個月就得喝西北風去了,人家一家三口飛十次都花不完
……拿買手機來説,我一個月工資都不夠買一個蘋果5s,人家一週買一部還富
餘。我整天加班加點,人家一下班放假就完全私人時間,唉……這就是差距。」

「沒辦法,不過也別唉聲嘆氣了,你買蘋果至少不用去賣腎,慶幸吧。」

秦小雨又和梁晨恢復到以前的那種瑣屑日子裏去了,這種感覺自然親切,消
減了許多因為過度消費而帶給梁晨的不安。

走過大洋路,他們選擇直接往回開,沿途繼續找BIG4營地休息。

回程他們選擇走的是內陸,沒有走沿海,相同的路不必走兩次,這是Rob
ert説的。有趣的是,這一路上,他們不僅看見了野生袋鼠,還看見了野生考
拉,這讓兩孩子興奮地又跳又叫,尤其是還看見了一個考拉過馬路,四個爪子交
換得錯落有致,慢慢悠悠,憨態可掬,連Robert都説這種場景記少見,至
少他在澳大利亞長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更令他們興奮。梁晨抓緊時間錄製了一
個段視頻,大家互相傳來傳去,都給國內的親朋好友們一一炫耀了。

到了晚上六點的時候,他們到達一處營地,這頓晚飯大家拿着超市買來的一
些食材,直接在營地裏BBQ了。幾乎每個營地都有自助的BBQ燒烤台,其實
許多公園也有,就是供市民假日出來休閒用的。而且這一趟走下來,讓秦小雨梁
晨和Jessica驚訝的不是多麼美的美景,而是無論多麼偏遠的山區,甚至
原始林地裏,只要有公廁,裏面就一定有廁紙,無一例外,這個細節一直震撼着
他們。想想這種情況如果是在中國吧,那些廁紙一定會被各種各樣的大媽源源不
斷地捲走。

晚飯後倆孩子在營地的兒童遊樂設施那和幾個半大不小的金髮孩子們玩耍,
秦小雨就拉了梁晨的手,問他要不要去周圍轉轉。雖然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營
地裏燈光點點,但大部分地方仍是暗的。梁晨當然願意,這是這次最後一個和秦
小雨可以共度的晚上了,週日晚到了悉尼,也不能休息,他定的是凌晨的紅眼航
班,收拾收拾就得直奔機場了,所以,機會難得。

他們手牽着手從營地的邊緣走着,營地坐落在一個湖泊旁,走着走着就到了
湖邊。因為是冬天,湖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一想起你又要回去,還一個人,心裏就不舒服。」秦小雨説。這句話是真
的出自肺腑。雖然是梁晨回國,她卻覺得是他被自己丟下不管了。

「我也不想離開你和安妮,但是……沒辦法,忍忍吧,兩年沒那麼難熬的,
你現在回頭看兩年前,是不是一眨眼的功夫?」

「是啊,兩年前的現在,七月份,我們在北京正汗流浹背地挨夏天呢。」

「嗯,兩年前的七月咱倆還做了一件事,你記得嗎?」

「記得,説一起晚上去山裏拍星軌,可是裝備齊全去了之後發現沒幾顆星星,
最後又回來了。」

「是啊,你看現在,這要是有個單反,一個支架,絕對一級棒的星軌圖。」

秦小雨也仰頭看了看繁星滿天的天空,尤其銀河,細碎的閃爍的光芒如鱗鱗
水波,橫過天際。

「好美。」秦小雨深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

「其實那天我還想和你野外啪啪啪的,後來被那幾顆可憐的星星弄得沒情緒
了。」

秦小雨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內心一陣驚恐,表面上還依舊打趣到:「不會吧?
這你也能聯繫到一塊,不過我可告訴你,今晚不行,多冷啊,再説被人看見怎麼
辦?」

「哈哈,果然是我老婆,心有靈犀啊。」

「這裏可是營地,到處住的人。」

「你瞅瞅哪裏有人?」

「現在沒有不等於一會沒有。」

「現在沒有就夠了,我又不能一戰一個小時。」

「去你的!」

「來吧。」

「可是多冷啊!」

「咱倆不都三十七度嗎?」

「你還真這樣想啊……怪死了,大半夜的,又冷。」

「我也不想這樣想,可是你看我來這麼幾天,哪有一天,哪有一張牀是不受
干擾地給咱倆留的?也許咱倆兩年內最多再見一次,你就忍心?」

「説的那麼絕望,好像以後就不能見了似的?」

「誰知道呢?你要被Robert拐跑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又瞎説。」

「真的。」説着梁晨就抱住了秦小雨。

「別。」

「就親親。」

梁晨吻住了秦小雨。

女人就是這樣,身體上像有一扇門,有的就是雙唇,有的在耳後,有的在脖
頸,有的在乳房……只要你強行闖入,那麼接下來的肆意橫行就沒那麼難了。

「就摸一下,就當給我暖手了,好不好?」梁晨語氣乖巧討好。

好吧,梁晨的手從秦小雨的上衣背後伸進去,先是撫摸,然後順其自然地解
開了胸罩的扣子,他扳過她,使她背對自己,然後雙手自然緊握乳房,揉捏起來。

「別。」秦小雨扭動身子,意欲阻止。

可是這個時候男人怎麼會停下來?

她的門已經敞開,梁晨肆意橫行的時機到了。他改做一隻手玩弄兩個乳房,
另一隻手快速地扒下秦小雨的褲子。她穿的是休閒褲,鬆緊帶的,非常易於脱掉。

就這樣,秦小雨在半推半就下,在清冷的澳大利亞冬日夜晚,在幽靜的湖邊,
在銀河的閃爍的光芒下,和梁晨又完成了一次合體。梁晨從後面碰撞着,秦小雨
的雙手則撐在對面的一棵桉樹上,甚至,在某一刻,配合着一陣窒息似的憋氣,
她用手指掰扯下了一塊樹皮……是的,就是女人處於高潮或者接近於臨界點時的
那種掙扎,其實她的身體並沒有帶給她忘我的感受,只是做都已經做了,何不做
的更盡善盡美些?她不能高亢地呼喊,於是就壓抑着低吟,就把力量凝聚在身體
的某一處夾持,就藉助手指,做不可忍耐要鑲嵌進樹幹的姿勢……於是就有了一
塊樹皮。

「舒服吧?」梁晨一邊提褲子一邊問。

「嗯……你看……」她將那塊樹皮當做戰利品一樣放在梁晨的眼前,都來不
及先提上褲子。

「我感覺到了,你比上次更興奮,我也感覺特別好。」梁晨説着,從秦小雨
的手中接過樹皮和擦拭後的紙巾,他將紙團成團,把樹皮小心地裝進褲子後面的
口袋。

「別亂扔,先拿着,一會去垃圾桶那扔。」秦小雨叮嚀。

「我像那麼沒素質的人嗎?你是真不瞭解我還是忘記了啊?」

「不是,你想太多了,我怕你找不到垃圾桶着急亂扔。」

「不會的,親愛的老婆……對了,我給你説,上次要是沒能讓你懷上,我敢
肯定這次一定會的,而且我跟你説,兩個人都到了高潮生的孩子就聰明漂亮,因
為都是最具活力的精子和卵子結合的。」

「瞎説。」秦小雨表面嬌嗔,內心裏卻涼涼的。

「真的,絕對有科學依據,不信你回頭百度去。」

「我才不百度呢。」

「哦,我忘了,你現在高級了,都Google了,哈哈。」梁晨爽朗地笑
着。

「可是真的那麼想要一個孩子嗎?」

「對啊,不都給你説過原因了嗎?而且你也沒反對啊,兩次你都沒讓我戴套,
不就是默許的嗎?」

「可是,我還是有點矛盾。」

「矛盾個屁,除非你是想被Robert多日幾次,嗯,不是幾次,估計是
幾十成百次。」

梁晨粗魯的話卻不無道理,秦小雨沉默了一下趕緊説:「又胡説!」

第三十五章

兩個人悉悉索索地整理好衣物,對視一笑,又拉起手,輕盈地沿着湖邊,走
回房車那裏。

秦小雨的笑裏,多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再也無需太多語言和行動向梁晨表白
什麼,剛才的一切足以堅定梁晨等待的決心和耐心,性就具有這樣的魔力,就是
這樣強大的粘合劑,超越一切語言跟誓言,可以從肉體的嵌入與摩擦中,獨闢心
心相通跟信任的蹊徑。

梁晨的笑裏,多是安慰和憧憬,感到安慰的是秦小雨沒有潦草對自己,性愛
的投入與否,也是感情檢驗的超級試紙,性遠遠不是身體愉悦那樣簡單,不是高
潮後的身體酥麻與頭腦眩暈,也不是生育那樣狹隘,性涵蓋了愛情裏的一切:傾
心付出,極力取悦,坦陳最底層的原始慾念,用肢體毫無保留地表達,並甘願以
此引導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並牽引出多重的責任與擔待。

是的,很感安慰,並以此憧憬着秦小雨懷胎十月,以此阻隔她和Rober
t的更多親密,使移民計劃少一些艱澀。

回到房車,發現Robert一個人靠在鋪位上看書。

「安妮呢Jessica他們呢?」秦小雨四處查看着房車,就是躲開了和
Robert對視。

其實不用躲,自他們進來,Robert頭也沒抬。

「Jessica帶他們去洗漱了。」清冷的聲音像湖邊的風,撲打在秦小
雨的身上,又透過毛衣,鑽入心裏。秦小雨開始收拾自己的洗漱用品。

「我們剛去湖邊走了走,晚上那挺安靜的,也沒個人。」梁晨説着,打開車
子裏的垃圾桶,將那一團紙丟了進去。

這個動作被Robert的餘光看到,他終於抬起眼瞟了一眼秦小雨——她
兩頰髮絲稍顯凌亂,臉部有一種熟悉的將散未散的紅暈,她目光躲閃。Robe
rt的心突然揪了一下的疼。他皺皺眉,悄悄地深呼吸了下。

「那我們去洗漱了啊。」梁晨對Robert打了聲招呼,有轉向秦小雨,
「給我拿內褲,就那條灰色的,你在上海出差時給我買的那個。」

秦小雨沒有吭氣,默默地反找到梁晨的衣服,遞給他。

「一起走吧。」梁晨等着秦小雨。

秦小雨低了頭,咬了下嘴唇,跟着梁晨下了車,走了十幾米,她突然説:
「我忘帶梳子了,等我下。」

説着她小跑着回到了房車,在梳妝包裏拿了梳子,又徑直走到Robert
跟前,用梳子按壓下他的書,盯着Robert看。

她説:「別胡思亂想。」

Robert只是睜大眼睛,什麼也沒説。

「我一直在想你。」秦小雨眼角流出歉意的淚水。

Robert只是看着,一動未動。

「好吧,我去洗漱。」她擦了擦眼淚,出去了。

車子裏留下頭腦一片空白的Robert,他有些懊惱自己跟自己較勁。很
討厭這種不可調控的感覺。四十幾年的人生經驗告訴他,凡事認真是一件很可怕
的事。可是有時候你也不知道怎麼就認真起來了,怎麼就會將一個荒誕的合約演
繹成情感充沛的連續劇了。是秦小雨無聲無息的柔和嗎?還是梁晨在一側助長了
他雄性的佔有慾?兩個人的感情往往因為單純而單調,這種暗含了兩個男人的爭
奪與較量的感情,反而有一種神奇的驅動力,時時刻刻滲透出讓人慾罷不能的魔
力。就像樹頂上被鳥兒啄咬過的蘋果,永遠比長得圓潤、又有綠葉陪襯的蘋果豔
麗香甜一樣。秦小雨就是這樣的果子,看似不完美,看似有着致命的缺陷,卻色
澤明豔,味道甘醇。

Robert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又無力避免。

真真地像以往一樣,堅守自己的原則,生氣,憤怒,不懇原諒秦小雨嗎?

他做不到。

對於秦小雨,他的內心早已是平坦的草場,她是他的小馬駒,可以任意撒歡
馳騁。

但是他想冷卻下自己的感情,好好給自己的感情再加固一個界限。是的,跟
別人的妻子認什麼真?跟一段露水情緣認什麼真?跟一場那麼鮮明的金錢交易認
什麼真?還是保持自己淡淡的人生態度就好。秦小雨大概只是想做的面面俱到罷
了,一個女人,在兩個男人的夾縫裏,左右逢源,來回討好,也是不易。

Robert放下了書,看了一眼手錶,八點四十三分,他記下了這個時刻,
是的,從這一刻起,他不能再奢望完整地擁有秦小雨兩年,她和梁晨像這樣的相
聚,還會發生,就像兩列並行的火車,他不希望自己時不時地被梁晨逼下軌道。
轉換個觀念,重新定位一下歸屬,他應該做一個侵入者,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偷
享偷用偷佔一下樑晨的軌道,那樣就似乎好多了,自己仍舊可以灑脱地行走在自
己的軌道上,而不受任何人影響。

他換了衣服,關上房車的門,在Jessica和孩子們回來的時候,他跟
Jessica打招呼:「我去跑步。」

十點半的時候,大家基本都已經躺在牀上了,只有Robert還沒回來。

安妮和Jessica的兒子還討論着如果人吃了桉樹葉子,會不會也像考
拉那樣,整天昏昏沉沉的嗜睡。安妮説那樣的話就沒法上學了,老師也懶,學生
也懶。Jessica的兒子説那樣的話這世界上就沒有失眠的人了。

秦小雨想:也許今晚自己就要失眠了,要去外面摘幾枚桉樹葉子來咀嚼嗎?
想着想着,她無奈地冷笑了下。

Robert回來了,跟大家抱歉地打了聲招呼,又去沖澡。

「怪不得他身材好,你看人家一天要流多少汗。」Jessica一臉貪婪
地盯着Robert的背影。

「你身材也不差啊。」梁晨説。

「哎呀我説的是男人,你看你和我們家老王,典型的中國已婚中年男人,下
班回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要麼就是在外面圍着飯桌應酬,啤酒肚,越來越明顯
的地中海髮型,一雙永遠填不滿的慾望的眼睛,是不是用慾壑難填更貼切?我説
的是對權力金錢和美色的慾望,不要否認,否則你們幹嘛把正經事都挪在在飯桌
和娛樂場所進行?」

「不都這樣嗎?也沒覺得很糟糕啊。你看你們家老王,被多少人羨慕和追捧
着。」

「你們就是不懂得健康生活,瞧瞧人家Robert,永遠一種與世無爭的
面孔,規律的生活方式,簡單的人際交往,多好。」

「那有什麼好的?你不感覺他連個朋友都沒有嗎?還別説家庭了,註定孤獨!」
梁晨平添一種優越感。

「我還是喜歡Robert這種的,你看看咱們都為了什麼活着?人説中國
人沒有信仰,我覺得有,中國人的信仰就一個字——錢,每個人每天都在擠破頭
地朝這個目標奔走,錢是健康,是未來,是成功,甚至是最大的快樂。錢也是一
個公認的度量衡,看看,我們哪一件事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

「錢也沒錯。有些事你不拿錢來衡量拿什麼衡量?你們看到劉強東和奶茶在
一起,誰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錢?難道是他們之間真摯的愛情?看着馬雲,你們誰
第一印象不是他多有錢?看到一個一個官員,你們誰不會聯想他們貪污了多少?
看見一個個演員,你們誰不以他們的身價來劃分層次?就那個寫哈利波特的那女
的,哪個新聞的標題不是她靠寫書賺了多少錢?看到馬未都那些個古董鑑賞收藏
家,你們誰不先想到的是他們賺翻了,然後再佩服他們的學識?明星們的感情,
哪個不是靠奢華婚禮來打動咱們這羣凡人的?難道是他們各個曲折但忠貞的愛情?
笑話。就拿咱們對孩子的教育來説,哪對父母不是讓孩子奔着有錢途的方向走的?
誰會鼓勵孩子為了追求理想可以清貧一輩子?沒有。對吧?」

「哎呀不説這個了,一説就覺得堵得慌,看來逃離利慾薰心的生活是對的。」
Jessica説,「至少這裏生活還比較簡單。」

梁晨笑笑,簡單敷衍了幾句,心裏卻在想:你老公在國內撈錢,你在這裏開
好車整天無所事事地享受,你卻還能了無牽掛地站在高處批判別人,你這心胸也
忒廣闊了。

等Robert洗漱回來,Jessica問:「你信什麼教?還從來沒聽
你説起過,好像外國人都全民信教似的,哦,對不起,不是外國人,我們才是外
國人。」説着Jessica笑着吐了吐舌頭。

「也不是都信,但絕大多數是,因為很多人像我一樣,很小的時候就受洗過
了,我信天主教,不過最近都很久沒去教堂了,我屬於行為不虔誠的,但內心算
比較堅定的,也許等我年紀再大一些,我會多些時間跟隨主的。」

「哦,不懂,我什麼也不信,也是不知道信什麼,但我在中國的時候,看見
寺廟就進去,進去就燒香磕頭,許些亂七八糟的願望。哈哈,是不是太功利了?」
Jessica爽朗地笑着。

「中國寺廟香火的繁盛,我想就是因為太多人有太多的慾望導致的。我不覺
得這是單純的信仰,很多人把有求必應這四個字想的太……物化了,具體成了我
想要什麼什麼,請滿足我,其實可求的東西很多,我覺得心理依靠和安慰是最重
要的。」Robert説。

「可是神被人供奉着,不就是因為大家相信他們有神力,可以幫忙滿足人裏
不能完成的願望嗎?人力畢竟有限。」梁晨説。

「其實信仰這東西,在我看來,就是愛與信賴,神愛你,神教你同樣地愛別
人,你信賴神,神也擔負得起你的信賴。而不是一直的索求,過度的索求。至於
小願望,每個人都會有,神也都明白,但是靠燒價值幾萬幾十萬的一柱高香,然
後獲得幾百成千萬的資金回報,就很可笑了,感覺信仰像股市一樣……我想這種
現象在中國應該是有的。或者説這種心理。」

「其實也不全這麼糟糕,真有信仰的人也是有的,單純的人,懂得仁愛的人
也是有的,只是急功近利的人多了,就容易讓人產生錯覺。我聲明,我是真什麼
都不信,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需要一些什麼東西來……支撐自己,總覺得自己太
渺小,自己的力量太微弱,心胸太狹窄,不足以應對很多事,尤其最近,特別多
的困惑。」秦小雨有感而發,也是希望Robert聽到。

「喲,你沒睡着啊,我看你閉着眼睛不説話,還以為你睡着了呢。」Jes
sica撐起胳膊,從對面的牀鋪仰頭看着秦小雨。

「被你們吵醒了唄。」秦小雨笑着説。

「説什麼都沒用,信仰啥的咱也沒有,也不知道該怎麼有,但我還是想説老
天保佑,希望小雨這次能中標,給我們梁家生個兒子。哈哈。必要的時候,我回
去就去潭柘寺和戒台寺燒高香去。要不雍和宮和白雲觀也去去。」梁晨挑釁一般
將眼光轉向Robert,並意欲結束這沒有結論的無聊話題。

Robert躲開了。

Jessica則興奮地説:「真的嗎?這也太好了,我一直想生二胎,可
是我年齡大了,一直懷不上,急死人,我就想再要個女兒。」

「別聽他瞎説。」秦小雨趕緊解釋,「要回國了還神神叨叨的。剛説了急功
近利的一種表現,他立馬就現身説法。」

「嘿嘿,我有把握。」梁晨憨笑一聲。

「哎小雨,你要是懷孕就好了,我還可以沒事照顧照顧你,聽説即使是陪讀,
在這裏生孩子,政府也會一次性給五千澳元的,你賺了嗨。」

「你知道的還真多。」小雨説,「我也是先前瞭解的,本來也想要個孩子的,
在國內還有限制,怕二胎影響老王的工作,在國外就誰也管不上了,而且你看我
一天也沒個正事,不養娃做什麼呢?只是可惜啊,一直沒懷上。」Jessic
a不無遺憾地説,「對了,Robert,要是小雨懷孕了,我就有理由常去你
們家了,到時候不許煩我。」

「不會。」Robert簡單地回覆了兩個字後説,「不早了睡吧,明天還
要趕五點之前回去還車呢。」

「你真掃興,我正激動着呢,想想都好玩,哎小雨,你要是挺個大肚子,那
我就有自信陪你出門逛街了,平時走一起我還總自卑呢。」

「你就信梁晨胡説,快睡吧。」小雨實在不想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她已經
察覺到了Robert的不開心,但她無法在此刻去解釋什麼,只有等月經來了,
那時候也許就一切不言自明。

可是什麼時候月經來呢?晚上她去沖澡的時候,還特意將洗澡水開的很熱,
一般快到來月經的前一兩天,只要她開熱水洗澡,那一兩天的等待期就好像沒有
了似的,可是今晚洗澡水把皮膚都燙紅了,內褲上預備的衞生巾仍然乾乾淨淨。

如果懷孕了,按照安全期來算的話,沒道理會是梁晨的,秦小雨想。可是這
個月去掉環之後和Robert就只有過兩次,第一次做到一半就帶套了,第二
次只是用口……雖然戴套那次的確是在排卵期,可是戴套了啊……難道,難道?
這也可能懷孕嗎?

不行,再等個四五天就得買試紙回測試一下,根據結果再仔細斟酌怎麼説,
現在説什麼都早,説什麼都不好。

「你就等下個月小雨的好消息吧,到時候讓小雨請你吃飯……」梁晨在這個
話題上一直都是興奮地,因為他能感覺到Robert的壓抑,就好像,他一腳
踩在他胸口上似的。

「那哪成,要請也是我請孕婦,怎麼能讓孕婦請我,哈哈。」

「你們還睡不睡?一會又要把孩子們吵醒了。」秦小雨説。

「好好好,這就睡,你可不敢動了胎氣。哈哈哈。」Jessica樂樂呵
呵地説完,閉上眼睛開始設想秦小雨懷孕後,她頻繁出入Robert家的情境,
她和Robert時不時地對視,肢體碰撞……嗯,有機會接觸,就有機會……
勾引,Jessica小心思一動,身體都要燥熱了似的,她趕緊關了燈。

第三十六章

晚霞正盛的時候,他們回到了悉尼,Robert先送了Jessica回
家,再放秦小雨和梁晨以及安妮到家,讓他們收拾行李,自己去洗車,然後去租
車公司還車。

「怎麼還洗車?」梁晨問。

「是的,這邊租車租房都這樣,歸還的時候要和租的時候保持一個樣子。」
Robert簡單地回答完畢,就走了。

秦小雨接着説:「我也是在澳洲一些華人論壇看過,説租房的時候這邊的不
像在中國,傢俱家電齊全,這邊就是一空房子,全部要自己置辦,退租的時候,
再把這些都打包帶走或者處理掉,房子還要清潔到和租的時候一樣,感覺挺麻煩
的。大概是考慮一些衞生原因的吧。」

「太浪費了,每個租户都要置辦一次傢俱的話,那二手傢俱市場得多火爆啊。」

「誰知道呢,不過還車的時候洗車,也是應該的,逼迫着人有一種責任感,
借什麼東西最後不得完璧歸趙?」

「你那麼想啊,我還覺得是租車公司服務不周全呢,消費者是上帝,就得把
上帝伺候舒服了,還讓上帝去洗車,這完全沒道理嘛。」

「好吧好吧,你做你的上帝,又沒讓你去洗車,趕緊收拾行李吧。」

秦小雨專門找出來一個箱子,放他帶給同事的保健品和手機,她又拿出來一
些先前買給梁晨的衣服,説:「這都是這邊商場打折的不錯的名牌,你們男人穿
衣服講究品牌,我就給你多買了幾件,夠你兩年穿的了。不過我看這邊的男人穿
衣服都好隨便,似乎也不那麼講究,夏天就隨便一個T恤,一個短褲,一雙人字
拖……」

「上班的應該很講究吧,你那看的估計是街上的流浪漢。」

「去你的,除了正式場合,我看他們穿着都很隨心所欲的。」

「那是他們不懂穿戴的品味。」

「就你懂?行了,這些保健品,給爸媽帶着,魚油蜂膠,是降三高的,還有
保護關節的,補鈣的,都不錯,燕麥片我也給他們買了幾袋,衣服什麼的我沒買,
還是中國的便宜。」秦小雨一邊幫忙收拾一邊説。

梁晨一邊看着秦小雨收拾,一邊被安妮拽着看她做橡皮泥手工——一個送給
爸爸的禮物,安妮説這個禮物的名字叫「爸爸我們等你。」

禮物的形狀是兩隻手託着一顆心型的地球,一個小人站在心的最中央,然後
心的左右兩側是一大一小兩隻手。安妮是這樣解釋的:「爸爸,這個小人兒就是
你,這隻大的手是媽媽,這隻小手是我自己,藍色的地球是一顆心的樣子,就是
説無論爸爸在哪裏,我們都愛着你,想着你……爸爸你看,我再給這個禮物做一
個底座,等幹了就可以放在桌子上了。」

秦小雨和安妮給梁晨叮嚀與期待,使他真真覺得了離別的淒涼。

「想想你還有什麼要帶?護照?身份證?家裏的鑰匙都帶了?」

「在我那個隨身的小包裏,你檢查下。」梁晨吸了鼻子一下,將那點發酸的
感覺驅趕走了……凡事還沒那麼糟糕,世界那麼大,可是有網絡,有飛機,只要
人心沒有走遠,距離都不算什麼。

「檢查了,都在,想想還需要什麼?要不去超市給你買幾包這裏的煙,回去
給同事們散散?還有紅酒,要不要託運兩三瓶?回去自己喝或者送人,都挺好。」
秦小雨説。

「這主意好,是都得有點,我都沒想到。」

「行,那我給Robert打個電話,讓他幫忙帶回來,咱倆路不熟,雖然
有車子,出去還是不大不方便。」説着,秦小雨拿起了電話。

「好了,我收拾的基本差不多了,他一個小時左右回家,到時候我們一起吃
頓飯,你再休息會,就該去機場了。」

「和他一起?嗯……能不能我們三個去吃飯,不想有外人在,你看來這麼些
天,我們三個都沒有單獨在一起過。」

「可是不好説吧,他和Jessica開了一天的車,咱們去吃飯,丟下他?
而且沒有他開車,咱們怎麼去外面吃飯?總不能真把人當司機用吧。」

「也是……那算了。」

Robert回來之後,他遞給梁晨一個包,説:「煙和酒,還有小票都在
裏面。」

「多少錢我給你?」梁晨做掏口袋狀。

「忘記了,小票在袋子裏。」Robert説。

梁晨有些尷尬,他原以為Robert會和絕大多數中國人一樣,笑呵呵地
説:什麼錢不錢的,你拿着就是了。甚至説完還會拍一下樑晨的肩膀,畢竟是客
人要離開,按中國的禮儀,主人一般為表示友好,都會給客人帶一些當地的特產
作為禮物的。但是Robert沒有,梁晨訕訕地從袋子裏拿出購物小票看了看,
默默算了下金額,然後問秦小雨要了三百澳元,遞給Robert説:「不用找
了,麻煩你還給專門買一趟。」其實總價格是276澳元。

「那不行。」Robert接過來,認真地找了些零錢,還給梁晨。

「你這不是見外了麼?」梁晨推擋,其實他心裏想這麼算賬真彆扭,讓你看
看我們中國人的不拘小節,不就幾十刀的事兒麼。

「一碼是一碼。」Robert堅持找了梁晨錢,説,「去吃飯吧,我送你
們到附近的一家中餐館。」

送我們?秦小雨心裏疑惑了下。

「晚飯我吃過了,一會送你們去吃飯,在家做來不及了。」Robert解
釋着,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梁晨的眼睛裏出現一抹亮色,得意地朝秦小雨一笑。

於是他們三個有了真正的一次家庭聚餐,沒有外人,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
人,以及他們的孩子。安妮吃飯的時候一直都落落寡歡,抱着做好的橡皮泥娃娃
很少説話。

「寶貝,是不是不高興啊?爸爸還會來看你和媽媽的,要是你想爸爸的話,
我就給你們買機票你們回北京好不好?」梁晨安慰。

「可是爸爸,是不是你走了之後,媽媽又和uncleRobert結婚了
呢?我不喜歡他們結婚,他們一結婚,媽媽就不陪我睡了。」安妮撅着嘴,眼淚
在眼眶裏打轉。

秦小雨和梁晨尷尬地對視了一下,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孩子……這亂七八糟
的關係,可真真把孩子給攪和亂了。以後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期間的無奈與成
年人世界裏的妥協。也許只有期待孩子到了可以體諒生活的年紀,才能逐步自己
消化掉這些疙疙瘩瘩。真不知道讓孩子原諒這些的好,還是讓孩子堅持自己的是
非觀點的好。

「寶貝你長大了,是需要一個人睡的,要做一個勇敢的孩子。」秦小雨牽強
地説。

「可是為什麼你們大人都不勇敢,還要有人陪着睡?憑什麼讓我一個小孩子
勇敢呢?」安妮的嘴巴撅得更高了,十分不滿的樣子。

梁晨和秦小雨再次對視一下,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來寶貝,這是你愛吃的糯米肉丸,把那個放下,先吃飯,吃完飯一會回去
讓爸爸哄你睡覺,給你講故事,講一個超長的故事,好不好?」秦小雨只好打岔。

「真的呀?」安妮睜大眼睛問梁晨,又是一副快樂的小臉兒。

「當然是真的,爸爸今晚哄你睡覺,好嗎?」

「好!」安妮開心地説,竟然一時忘記了梁晨要走似的。

大家也都避開了梁晨今晚要離開的事情,愉快地吃了頓晚餐,還沒結賬的時
候,Robert來電話説已經在餐廳外的停車場等他們了。秦小雨有些驚詫又
有些不安地説:「其實沒必要的,我們可以打車回去,不過……謝謝你。真的。」

「這點在悉尼的郊區是不可能打到車的,這裏不是北京。」Robert的
語氣平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到了家,梁晨陪安妮洗漱,又去房間哄她睡覺。

Robert進卧室之前對秦小雨説:「我十一點半在樓下等他,你不能去,
你得在家陪孩子。」

秦小雨説:「孩子到時候就睡着了,而且她睡着晚上已經沒有起夜的習慣了
……我得送他,我不想給他遺憾。」

「你要是想被剝奪孩子的監護權的話,那就一起去吧。」

「什麼?」

「沒什麼,這邊法律規定孩子不滿12歲是不能單獨在家的,否則若果被髮
現或者被鄰居指控,你有可能失去對孩子的監護權。」

「誰會那麼無聊地去舉報啊。」秦小雨還是不覺得有什麼。

「我的告知義務完成了,你們自己商量。」説完,Robert進了自己的
房間。

秦小雨滿臉不屑地下樓,等梁晨哄睡着孩子下來,再檢查一下行李什麼的。

「睡着了,我講了兩個故事,講小雪人追逐太陽的故事,把她給惹哭了,唉,
長大了也是個多愁善感的孩子。」梁晨一下樓就説。

秦小雨遞給他一杯水,説:「Robert説十一點半咱們一起出發去機場。」

「你?你就別去了,在家陪孩子吧。」

「沒事,安妮睡着了,且醒不來呢,不起夜的習慣已經養成了,要到天亮才
醒呢。」

「那也不行,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這麼大的房子,這麼大的院子。」

「這個區的治安環境很好的。」秦小雨極力地想要表達出一種對梁晨的不捨,
或者説重視,這種急切的心情一剎那驅走了她作為母親的温柔和慈愛。秦小雨不
知道她這樣做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她只是明白,越這樣,梁晨走的就越安心。

「那還是不行,你就在家吧,反正怎麼也是分開……來,在我旁邊坐會就行。」
反倒是梁晨明白,他向秦小雨伸出手。

秦小雨坐下,依偎在他身旁,呼吸着他和Robert不同的味道,梁晨的
味道是鬆軟清淡的,有時候會隱匿在空氣中找不到。而Robert的味道里有
一股散漫的有些抓不住感覺的誘惑,如果在他的胸肌附近呼吸的話,還有一種過
於直接的肉慾的香……她在心裏搖搖頭,晃走了這些念頭,慢慢説:「其實Ro
bert説了,説這邊法律是不允許12歲以下的孩子單獨留在家裏的。我剛還
和他頂了下,唉,我聽你的,就在家陪寶貝吧。我只是想……要是能不分開多好,
你看安妮心思多細,她那禮物都快讓我哭了,早知道這樣,也許當初我們就不該
有這個決定。」

「開弓沒有回頭箭,都走了這麼遠了,咱們第一次的分別都忍受了,剩下的
時間怕啥,你要是懷孕了,那就更是一個眨眼了。只是擔心你懷孕反應厲害,我
又不在你身邊,這裏的飯菜又都不和你胃口,誰到時候照顧你啊。」

「沒那麼容易懷孕的,你想的倒遠。」秦小雨還是不希望自己懷孕,可是月
經的確又沒來,看來過幾天一定得買個試紙看看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我有很強的預感……不管怎麼樣,懷沒懷孕都第一時
間告訴我好了。」

兩個人就這樣絮絮叨叨着,將分別儘量演繹地一片現世安穩。

十一點半,Robert準時下樓,看都沒看秦小雨,只對Robert説:
「走吧。」

「你去陪孩子吧,我走了,等我回到家再聯繫。機場wifi好的話,我給
你微信。」梁晨在秦小雨的臉頰上親吻了下,就走了。

走了?梁晨走了?只是三五分鐘的時間過去,秦小雨就一個人在屋子裏來回
走着,又去書房看了看空了的牀墊,車庫裏也沒了梁晨的幾個箱子,沙發上都沒
有留下樑晨一根頭髮,她用力吸了口空氣,空氣裏也沒有梁晨的味道了……屋子
變大了。

秦小雨知道屋子變大了意味着什麼,那就是她感到了一些失落。

可是梁晨的到來,不僅使這個屋子擁擠和熱鬧,也同時給她和Robert
之間豎起了一道玻璃門,彼此看得見,卻給阻斷着無法觸摸。想了想這幾天發生
的事,除了那天看日出,Robert一直被秦小雨往遠地推,一直被放在末位,
他們之間都再沒有超過五句以上的對話。Robert還真是塊石頭,你不捂着,
他就不會熱,像秦小雨這樣地不聞不問地,又是冬天,他早冰冷堅硬了。

可是梁晨剛走,她就要掉過頭來討好他嗎?那不僅僅像急剎車,而且是原地
掉頭,她秦小雨做不到。她還不是一個空心雙面人。

不過有時候她覺得很奇怪,面對梁晨,她就是願意並費盡心思地去哄他開心,
就是願意掩飾一些不情願,哄?秦小雨被這個字又嚇了一跳,是的,好多事,包
括做愛時的呻吟和高潮,她都願意做出來讓梁晨高興……而面對Robert,
她就很少這種討好和遷就,難道她內心的天平一直是傾斜的?難道她的維持平衡
的要訣就是一直向梁晨那邊傾斜嗎?

可是隻有處在弱勢,才會需要這種傾斜和照顧的。

秦小雨被自己的發現嚇了一跳。

就像一個半大的孩子,總是會肆無忌憚地對自己家裏人甩脾氣,而面對客人
或者是陌生人,就會彬彬有禮,笑容可掬,……她已經在內心這麼不自覺地將梁
晨和Robert劃分了麼?但明顯地,她和Robert之間一直存在着暗自
較量,存在着不動聲色地慪氣,而絕無討好。

想到這裏,她寫了個便籤貼在Robert卧室的門上,便和安妮一起睡了。

她寫着:不擾你的清靜,和安妮睡了。

第三十七章

這一句「和安妮睡了」説的輕巧,卻彷彿是王母娘娘那殘酷的一簪,在兩個
人中間劃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銀河。

接連差不多兩週,Robert都沒有對秦小雨説一句你回來睡之類的話,
他很有條理地上班下班,甚至也會繼續早上做簡單的早餐給秦小雨和安妮,他也
許是在等秦小雨自己走回來,也許是放任秦小雨走遠,總之他覺得任何事任何人
都勉強不得,也勉強不來。在梁晨來的那一週裏,Robert起先是有嫉妒和
較量的,但在梁晨有意或無意的示威跟提醒下,他突然發現了自己所處位置的尷
尬,是他把自己生硬地鑲嵌進了別人的生活,而不是秦小雨款款而來,留駐在自
己的生活裏。他不能跳上別人前行的生命列車,他需要保持自己的方向和速度。
所以Robert調整了被感情和慾望扭曲的軌道,他想悠然、不那麼慌亂一些。

秦小雨感受到了Robert從眼睛裏滲出來的寒涼,儘管氣温已經開始逐
日上升儘管她看他的眼神裏,已經夾雜了更多的內容和含義……她每天吃完晚飯
很早地就去沖澡,在Robert回房間之前,她會將浴室收拾得像她出差或者
外出旅行一樣,衣櫃也是,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十分靜默,靜默地像一種等
待。是的,她不敢負氣將自己的衣物拿走,不敢負氣將洗漱用品搬到樓下,也不
敢不和Robert共用一間浴室,也不敢不出入Robert的卧室,就好像
某一種權利不持續用的話,就會失效一樣。

連安妮都在問:「媽媽,那你和uncleRobert不結婚了嗎?」

秦小雨尷尬地差不多臉都要紅了,她答非所問地説:「爸爸走了,媽媽擔心
寶貝會傷心,所以一直在陪你呀。」

「那我能告訴你我每天都很傷心嗎?」安妮狡黠地一笑。

秦小雨摸了摸安妮的頭説:「小傻瓜,騙人的小傻瓜。」

其實,秦小雨的擔心在這個月顯得越來越深重。

關於一直沒有和Robert同房的事,秦小雨也對梁晨説了,她不知道為
什麼,一旦她和Robert之間有芝麻大一點不愉快,她都想放大十倍百倍地
告訴梁晨,像邀功一樣,極力用語言這把刀,將她和Robert之間的紐帶,
剁了又剁,生怕斷離地不夠徹底。梁晨自然是開心的,越這樣,他越有底氣和信
心,他總是在追問秦小雨月經來了沒有,什麼時候可以知道是否懷孕。他越是追
問,秦小雨越是不安,買試紙檢測的時間一拖再拖,拖的結果就是她更加確定自
己懷孕了,只是差一個可以看得見的結論而已。她不知道這樣拖的原因出於什麼,
也許在潛意識裏,她想製造一個這孩子就是梁晨的假象,她需要將她和梁晨的結
合日期推移到她的排卵期,這樣再去檢測,就不會有任何破綻……可是為什麼要
這麼做?難道僅僅是為了用謊言騙取梁晨的開心?可是傻瓜都知道,唯有這樣的
謊言最愚蠢最無恥,最像紙裏包着的火,可是讓她直接拿了結果對梁晨説對不起
我不小心懷了Robert的孩子嗎?那梁晨不得瘋了?讓他再連夜折騰十幾小
時飛過來,然後心懷怨恨地同Robert大吵一架,或大打出手一次,再逼迫
秦小雨在合適的時間去做人流?不!秦小雨每次想到這裏,都會止不住地用手去
摸依然平坦的小腹,她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顫抖一樣。

無疑她天然地,不可更改地,是愛這個不期而至的生命的,就像所有的母親
愛孩子一樣,尤其對已經做過母親的秦小雨來説,她不由自主地會去想象一個棕
黃色頭髮藍色眼睛的小洋娃娃的樣子,她會覺得那眼睛是海水是火焰是蒼穹,是
包容是毀滅也是自由。她曾經很多次想對Robert這樣形容他的眼睛,但始
終是壓在了心底,現在,她這些形容終於被釋放出來,並且不止一次地被釋放出
來,像夜空的煙花,每天都會在秦小雨的天空綻放,發出炫目迷幻的色彩……但
是又能怎樣?她能告訴Robert説有了他的孩子嗎?不,不能,這樣她會切
斷自己和梁晨的未來,會完全攪亂Robert的生活,有時候她喜歡他的那種
秩序,不被人破壞和更改的,簡單的生活秩序,就像這些天一樣,他節奏均勻地
做自己的事,上班下班,回家,鍛鍊,閲讀……他像一個機械的時鐘,有條不紊
地在秦小雨身邊滴答滴答地走着,帶給人一種時間久遠的安詳。所以她不想打亂
他。

可是,這再也不是以前那些小小的謊言了,她將自己壓抑得很深重,她事無
鉅細地寫了兩份日記後,依然沒有輕鬆起來,她回頭看着兩個版本的日記,越看
越覺得是對梁晨和Robert的分別道歉,每一種道歉都情真意切,但都無濟
於事。是的,她覺得自己誰都對不起,所有的錯誤都源於自己有一個孕育生命的
子宮,如果一個女人只是一個陰道多好,全部意義只在於享樂的同時又付出快樂,
那此刻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梁晨又在催促自己做測試,算了算時間,也可以説的過去了。是該買試紙測
試下,確定了之後,也好有個合適的解決方法。關於如何解決這件事,秦小雨的
腦海裏也是各種方案來回翻滾又自我否定或相互否定。比如,秦小雨都實話實説,
那麼梁晨必然要求人流,並且對她不再有什麼信任,Robert會傷心會挫敗,
甚至憤怒,因為他必然會説施洗約翰在母腹裏就被聖靈充滿,約翰在誕生前三個
月就已經神蹟地認識在瑪利亞腹中的耶穌,他會以一個基督徒的虔誠來告訴秦小
雨,這是罪行。他會恨秦小雨,會覺得一個沒有信仰的女人缺乏自然善良的母性,
他很有可能棄她而去,這對所有人來説,一切將成空。

要麼對Robert説實話,騙梁晨説孩子是梁晨的,那麼,兩個自以為是
的父親都會欣喜異常,是的,秦小雨可以在雙重的關愛下生出這個孩子,然後用
鐵一樣的事實去擊垮梁晨……哦,不,怎麼可以對梁晨這樣,他會在那一刻覺得
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屈辱,憤恨,嫉妒足以是他拿起砍刀報復世界。秦小
雨怎麼可能這樣對和自己朝夕相處了七年的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安妮最愛的爸
爸?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殘酷就是所有的災難和屈辱都讓一個人去揹負……秦小
雨做不到。

那麼只能騙Robert説孩子是梁晨的,騙梁晨説孩子是梁晨的了……只
有這樣,如果孩子生下來,他們每個人等於都受了一次傷害,甚至Robert
受了更長時間的折磨,他不會要求秦小雨去做人流,不僅出於教義的規定,還因
為他並沒有權利去決定什麼,這樣一來,Robert在接下來的近兩年時間裏,
不僅自我痛苦着,而且還沒有理由終止合同……這樣一來,澳洲身份和Robe
rt長久以來的痛苦就可以平復一點梁晨的憤怒,而孩子對Robert來説也
是一個必然必要的補償。這樣,每個人都有的有失,每個人前行的路上都不再孤
單,而秦小雨,也不用背棄一個母親應有的仁愛……似乎是一個無奈之中最合適
的決定。

其他組合方式秦小雨也在腦海裏過濾了,行不通,因為最終將會繞到第一種
結局裏面去。

就這樣吧,秦小雨每次想完這些,都要皺着眉揉一揉腦袋……太複雜了。

所以這一兩週Robert對自己的冷淡,秦小雨完全可以接納,就像一個
母親,愛屋及烏地去接納一個孩子那樣,接納他。她也需要冷靜地選擇一個方式
去處理這件事,儘管她看他的眼神已經暗藏深情與憂慮。

正好這天劉慧和Linda來訪,秦小雨熱情地邀請兩人進屋,她沏了茶,
拿出幾樣小甜點,劉慧和秦小雨用有限的英文和Linda聊着,遇到不明白或
者表達不清的詞句的時候,她們一邊用手機翻譯一邊請教Linda正確的怎麼
説,Linda都非常有耐心地給她們一一解釋……三個人連帶着比劃,聊得很
開心,秦小雨甚至覺得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有信心和人去交流了,真是
不小的驚喜。

Linda是個非常慈愛的老婦人,她問秦小雨信基督耶穌嗎?秦小雨搖搖
頭。Linda説着就送給秦小雨一本印有一個孕婦模樣的小冊子……好巧。秦
小雨暗自想,因此而多了一份欣喜。

Linda説:「你和劉慧都是非常漂亮的女人,也是非常漂亮的媽媽,是
被主愛着的人,主總是愛着全世界各個角落裏的人,主理解他們的煩惱和痛苦,
也傾聽他們的煩惱和痛苦,主會在每一個人需要的時候伸出手去幫助他們,給他
們依靠。」

秦小雨一邊翻閲這本小冊子,一邊被裏面充滿友愛的畫面温暖着,耳邊又是
Linda盡她可能的簡單的英文表達,她看着Linda,她剛好逆光而坐,
陽光在她的背後形成一種説不上來的明亮的光暈,她的語氣語調緩慢柔和,結合
着自然地光,就那麼一點點灑進了秦小雨的心田。

「主愛我們,就像愛自己的子女一樣。你們都是媽媽,你們都知道這愛是怎
樣的,根本無法割裂,無法抑制,都是天然的,沒有雜質的,永恆的。」

秦小雨一邊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邊在腦海裏重複着那幾個詞,separ
ated,uncontrollable、natural、pure、co
nstant……她再看Linda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下午像天賜的一般,是
的,她因為腹中的生命而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她本人之外的愛。在她的各種糾結
中,Linda就像天使一樣飛臨她的世界,讓她覺得她體內母性的力量正在一
點點升騰。

「你那麼年輕,應該再要個孩子親愛的,還有劉慧,你也是哦。」Lind
a笑意盈盈。

劉慧誇張地聳聳肩,説:「親愛的Linda,你難道覺得我六十五歲的先
生還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嗎?」

Linda睜大眼睛,她的驚訝中帶有一點萌態:「這是可以的寶貝兒!R
upertMurdoch在七十多歲的時候還和鄧文迪生了倆個女兒呢。Ru
pertMurdoch出生在墨爾本,你們知道嗎?」

「RupertMurdoch?」劉慧問秦小雨。

「默克多,我也是從鄧文迪推測出來的。」秦小雨笑着對劉慧説,「所以你
們還有機會的。」

「快算了吧,有機會的是你們。你那麼年輕漂亮,Robert那麼帥,能
生出多少漂亮的洋娃娃啊,你還不趕緊點。」劉慧的話像曬暖了的羽毛,無比輕
柔地從秦小雨心頭撫過。這更堅定了她要生下來這個孩子的決心,是的,如果確
定懷孕的話。

秦小雨一邊和她們聊着,一邊想着,待會就出去在附近的藥店買個試紙,她
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結果。

三個人聊了一個多小時,秦小雨明顯覺得自己的聽力有了些進步,所以對L
inda表示了感謝,Linda説:「歡迎你和劉慧一起來我們的教堂,那裏
有更多的朋友可以一起交流,一起幫助你們學英文。」她又説:「如果你們需要
工作,我們還可以給你們尋找合適的機會,只有融入社會,語言進步才會更快。」

劉慧和秦小雨對視了下,笑着對Linda表示了感謝,並問什麼時候可以
去。

Linda説:「我們每週都有兩次聚會,週二和週日,週二晚上,週日白
天,這本書裏我放了一張我們的活動時間表,也有具體地點,到時候來就是,主
永遠對我們敞開他的懷抱。」

劉慧和秦小雨表示以後一定會常去。然後三個人告別。

秦小雨把那本小冊子放在書桌的抽屜裏,她想晚上沒事好好看看,因為她感
覺到了腹中的小生命似乎真的是因為愛而來的,因為上天愛人,因為她也……愛
Robert?秦小雨搖搖頭,不敢想下去。她拎了包,還是想先去買試紙回來
測試。結果重於一切。

這是秦小雨第一次一個人來藥店,她事先在網上搜索好了圖片,然後一個人
進去對照着圖片去找,期間有藥店的工作人員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都好意地婉
拒了,因為她覺得這種興奮是要自己慢慢來體會的。是的,不要想一年以後,不
要想,至少現在讓她再享受一下做母親的快樂。懷安妮的時候,也許太年輕,她
一切都是聽從雙方父母安排的,該做什麼該吃什麼該穿什麼,她都毫無自己的想
法,可是這次不同,她要從確定孩子存在的時候就一切自己來。

藥店里人不少,可是誰也不知道秦小雨懷揣了一個什麼樣的秘密,Robe
rt更不知道了,唉,該怎麼對Robert説呢?説了之後他會更冷淡嗎?自
己會不會因此有受委屈的感覺?可是自己難道不應該承受一些委屈嗎?如果按計
划行事,誰不受委屈呢?相比之下,還是自己痛苦最輕……秦小雨搖了搖頭,都
説了不想那麼多了,怎麼還想?!

沒找到印象中的試紙,但她順利地買到了驗孕棒,然後一路幾乎小跑着回家。

到了家扔了包,找了個紙杯就直奔衞生間。

她打開包裝,然後拿起紙杯半屈膝在馬桶上,接了些尿液,然後將驗孕棒的
一頭放進去,就那樣眼睛盯着中部看……一條紅槓,很快很清晰地出現,然後另
一條慢慢慢慢地加重顏色……雖然還是略淺與第一條紅槓,但儼然兩條清晰不可
置疑的紅槓標註在那裏,再確認下結果——pregnant。

嗯,是這個結果。

是Robert沒有帶套誤入的結果,雖然他最後戴了,但是先前已經有調
皮的精子流入了。

秦小雨知道結果是這樣,但還是有點小興奮,她用手機拍了照,然後清理好
一切,將這枚驗孕棒放進透明的密封袋裏,想了想,她把它夾在了寫Rober
t的那本日記裏,並鄭重地寫了一行字,然後又畫上了一個小笑臉。想了想,她
又翻過去,在另一面寫了一句話,畫了一個哭臉和兩滴眼淚。

做完這些,她到了書房,打開手機微信,將那個驗孕棒的照片給梁晨發了過
去。

然後她尷尬地用手指按着輸入鍵,卻想不出來任何一句話去解釋這張圖片。

第三十八章

梁晨的電話幾乎是立刻就打過來的,沒有多一秒的拖延。

「真的啊?我就説呢吧,那是必須的,真的,這次預感很強烈很強烈,我不
止一次給你説過我有把握吧?不像懷安妮的時候,那完全是一個意外。你身體太
敏感了,不帶環真是不行,幸虧你剛去掉環的第一個月我們就在一起了,否則你
一定會懷上那誰的野種的……」

「怎麼這樣説話?」秦小雨心裏不快。

「好吧好吧,不惹孕婦生氣,我説錯了,要不然的話你一定會懷上別人的孩
子的……哎我跟你説,你真的確定那個月除了我沒和Robert有性接觸?我
在的那一個星期裏我確認你們沒有時間和機會,但是我剛走的三四天呢?你真的
一直和安妮睡?」

「你説這話可就沒意思了,不相信的話就去問安妮,要麼什麼話也別説,我
去醫院直接打掉,反正我一想起來在這邊懷孕就覺得痛苦,吃不到家裏那麼多好
吃的,也不能隨意指使別人,其實這幾天我已經有點早孕反應了,背後發涼,胃
灼熱,已經不舒服了,雖然還沒開始嘔吐。」

「開個玩笑嘛,別生氣。我比較自信我強大的精子會衝破一切樊籠與阻擋,
使你懷孕,白人那東西,有些雖然大,但看片子裏總是軟噠噠的,嘿嘿,對了,
懷孕後就省省,和他同住可以,那個嘛,就先考慮考慮自己的身子和孩子。」

「你腦子裏一天都想的什麼,這個時候還能拐到那件事上去,你明明知道懷
孕對我來説就是生一場病,還老惦記着……真是的。」

「好啦好啦,我只是擔心嘛,用那個笑話來講,就是我可不希望我兒子在你
肚子裏經常能看見一個光頭造訪……不過你要是告訴Robert你懷孕了,我
想他一定不會碰你的。」

「能不能不要亂開玩笑?!」秦小雨能感覺到梁晨的興奮,和興奮時的不可
自已,她繼續問,「怎麼告訴他?説我懷了你的孩子?」

「嗯,我想想,這樣怕是不好,我覺得你還是對他説可能是他的孩子比較靠
譜……哦,不行,你們最近一直沒同房過,那就不好説了,你可以到顯懷的時候
再告訴他,估計那個時候他就沒辦法了,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我怕等不到那個時候我就吐得昏天暗地了。」

「那能拖一天算一天吧……對了,你也不要刻意省錢了,想吃什麼就去買,
買不到就儘量自己做,胃口要好,你這個身子還是有點弱的。」梁晨開始囉嗦了,
秦小雨聽的有些心酸,儘管她可以故意做出對梁晨的反駁和惱怒,並且是那樣的
理直氣壯,但她內心的聲音一直沒有變,她成千上百次地在説着: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這個謊言必須維持下去,她不可能這個時候澄清一切,用謊言維護和佐證謊
言,就必須有代價,沒辦法的。

梁晨又説:「你知道懷孕前三個月還是挺危險的,以前懷安妮的時候醫生不
是多次叮囑前三個月就不要同房嗎……所以你就多注意點自己的身體,能和安妮
睡就儘量和她睡,別不小心被他整……那個什麼了。哎呀我又胡説了,我錯了我
錯了。」

秦小雨能感覺到梁晨的擔心,和他沒有言明的心理潔癖。她明白不會有任何
一個男人能有胸懷去接受自己妻子在孕期和別的男人同房的……若將一種純粹的,
低級的身體享樂建議在生命的孕育之上,那更像是對生命的不尊重。

「沒事,以後不許這麼説了啊。」秦小雨用一種原諒他的口吻説到,但心裏
更過意不去。

「小雨啊,説真的,我真的特別特別開心,你看安妮以後也有個弟弟或妹妹
了,咱們倆老了之後也用不擔心她們孤單了,你説孩子生出來我父母得多高興,
要再是個兒子,唉,都沒法説了,我覺得對於重男輕女的我爸媽來説,這大概就
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份大禮了。還有,你知道我心眼其實挺小的,這樣一來,這
兩年我也不覺得是煎熬了,你肚子裏有我的孩子,你就不會輕易喜歡上別人,説
真的,Robert人不錯,你喜歡上他不是沒有可能,這一點從一開始我就擔
心過,但我也不能為了一個挺……挺不光彩的目的,去找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差的
人來委屈你,我當時就想,雖然這交易吧,説起來不磊落,但假如換個角度,如
果你不覺得太委屈,甚至有一點期待那樣的生活,也還是值得的,至少不會有吃
虧的感覺,而且我心裏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當時是真矛盾啊,一邊擔心你喜歡
上Robert,又一邊希望你能有喜歡他的感覺,否則這兩年,對你來説也是
煎熬……現在好了,你可以在感情上關心他,他也可以關心你,但對於一個男人
來説,孩子就是蓋在女人身上的印戳,是的,他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這樣就很好啊,目的達到了,Robert並不能影響我們什麼,而
我們的關係還會因為老二的到來變得堅不可摧,多好。」

梁晨完全深陷在一種自我的想象中,各種美好像泥沼,拔都拔不出來的樣子。
秦小雨突然覺得男人都好天真,而女人,有時候會在身體裏掩藏那麼多的陰謀和
罪惡。

他越是這樣期待,秦小雨就越覺得不安,這樣,最後的結果對他來説,也就
越致命。

真要到時候給他一個晴天霹靂嗎?讓他整個人瞬間成為灰燼嗎?他還會再信
任和接納她嗎?悲劇,一定是個悲劇。她開始懷疑一個澳洲身份是否能真正地撫
平梁晨所要遭受的痛苦。也懷疑這兩年來Robert的煎熬,是否能讓梁晨獲
得一點安慰和平衡……到底她和安妮的澳洲身份重要,還是一個妻子的情感忠貞
重要?秦小雨覺得身體的背叛是比較容易被原諒的,但是發自內心地要用謊言支
撐着給別的男人生一個孩子,那是得有多愛才能做得出來?

愛?

秦小雨和Robert還從來沒有説過這個字,兩個人的剋制是顯而易見的。

當兩個人的矛盾與衝突會那樣容易地消解在一場場歡愛裏,而每一次歡愛後
肌膚都捨不得分離時,當清晨睜開眼要隔着窗簾透出的微光,安靜地凝視對方一
會時,當下午五點左右捧着茶杯不停地看時間,耳朵豎起來聽院門外論壇摩擦地
面的聲音時,當她做飯偶爾回眸看到他也恰巧看自己時,當他割完草地從院子裏
摘一朵花兒遞給她輕嗅幽香時,當他披着慾望的外衣説給她生個孩子時……是啊,
有一種感覺早已悄然積澱。

秦小雨覺得矛盾極了。

要不簡單一點,索性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家裏跳上跳下,用拳頭捶打肚子好
了,如果能留的住就留,也算天意……

「懷孕的前三個月還是挺危險的……」梁晨的這句話突然閃電一般擦亮秦小
雨的腦海。

她反覆唸叨着這句話,是的,這比上躥下跳,用拳頭捶打肚子要來的自然,
也更無跡可尋……罪過。秦小雨無聲地默唸了一句,是的,她覺得現在自己每一
步的邁出,都帶着歉疚和不可消解的罪惡。

到底要怎樣呢?在聽完梁晨一大堆的憧憬之後,她很猶豫很猶豫。

「別總想的那麼好,萬一還是個女兒呢,你爸媽豈不是更失望?再説還有那
麼多的變數,別太樂觀了。」秦小雨只能給他潑點冷水。

「沒事的,男孩女孩我都愛,我爸媽也都會愛,只是他們更傾向於男孩而已,
你也要高興起來,這畢竟是你和安妮出國後第一個最大的好消息。不行,我得慶
祝慶祝,晚上就請朋友們吃飯,孩子滿月時得挨個兒收他們的大紅包,否則這幾
年我送出的紅包都白送了,哈哈。」梁晨説到高興處,忍不住爽朗地笑了幾聲。

秦小雨用拳頭在自己的額頭上砸了幾下,梁晨興奮過度了,他的興奮無疑讓
事情朝着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這要再牽扯到親朋好友,事情真相大白於天下的
時候,梁晨該往哪裏躲?

她越發覺得這個方案不可行了。

「凡事低調點,小心被人告你生二胎。」秦小雨還能説什麼呢?怎麼説呢?
她再還能有什麼異議?

「沒事,放心吧,聽説國家要放寬二胎政策,等咱娃落地的時候,估計就剛
還沒事了。再説現在好多人背後都生二胎了,我在政府部門,到時候走個後門給
娃上户口還是沒問題的……哦,我忘了忘了,咱娃一生下來就是澳洲國籍啊,還
上什麼破户口,所以,你還是得想辦法討好下Robert,如果他很介意你懷
孕,你也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好好跟他説説,必要的時候流幾滴眼淚,男人最
怕這個,以我的感覺,他挺喜歡你的,所以不會拒絕你的要求的。」

「哦……好吧。」秦小雨諾諾的答着,傳遞給梁晨的信息是她正在思考怎麼
到時候討好Robert,而給她和梁晨的孩子一個珍貴的澳洲國籍。

其實她心裏在心疼梁晨:傻瓜,一旦Robert看見孩子,你讓他別給孩
子澳洲國籍都不行。

他倆的談話第一次顯得冗長而分岔清晰。

像兩條因為懷孕和孩子這件事交叉而過的鐵軌。

談話結束的時候,梁晨説:「乖乖的啊,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困了就多
睡,記得你上次懷孕就瞌睡多。還有,有事隨時打電線小
時為你開機。」

秦小雨説:「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教會的老太太,人很熱情和藹,估計以後少
不得找她聊天了,既能鍛鍊英文,還能請教她關於懷孕生孩子的一些事,尤其她
們的宣傳裏世界到處充滿愛似的,我掛了,這會心慌,估計還是恍惚懷孕這件事
呢,我得打個電話跟她約時間聊聊,跟她聊心裏有很安寧的感覺。」

説完,各自就掛了電話。

其實秦小雨真想找Linda聊聊,她有些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也許從一
堆看似無意義的談話中,她就能找到自己的方向,Linda的身影,尤其是在
逆光裏時,真的像一種明亮的指引,像那裏開着一扇門,等待就在不遠的地方。
而且她那麼和藹可親,像能原諒一切事物一樣。

秦小雨給劉慧先打了電話,問最近有沒有和Linda見面,劉慧説每週都
至少兩次她去他們教堂,跟她們一起分享生活,談喜悦跟煩惱,唱聖歌,真正地
關係和祝福身邊每一個人。

真好啊,秦小雨心裏説着,她覺得她自己要找的,也正是這種感覺的生活。
於是説好這就就一起去他們教堂,因為剛好是週二。

Mark居然開車來接送他們。

「他人還不錯嘛。」秦小雨看着車子遠去的影子對劉慧説。

「是的挺不錯的,自從他使那個房客退租後,自從我斷了和所有外界的一切
聯繫後,他就對我越來越好了。」劉慧一臉笑容。

「真替你高興。」

「這有什麼高興的啊,現在看着不錯,十年以後呢?我還不是他不花錢的保
姆?唉,就當自己預支着買了一個國籍吧。對他好,我也良心上安穩些,不過真
的不能説有什麼感情,只是感謝吧,我覺得。」

劉慧的解釋讓人感到無奈。

她清晰地知道,她對Robert不僅僅是感謝。真的,沒那麼簡單。

兩個人進了教堂,秦小雨覺得奇怪,怎麼教堂裏沒有十字架,也沒有基督受
難像,連聖母像也沒有,就像一個普通的禮堂那樣。

Linda正在和幾個人一起在用鮮花布置着什麼。

「哎呀親愛的秦,美麗的秦,親愛的劉,終於又見到你們了。」她放下鮮花,
一路伸開雙臂着走了過來,然後就是熱情的擁抱。

「我們先去小會議室聊會,這裏的事我拜託給他們,等我一下。」她迴轉身
跟其他的忍打完招呼,就領着他們去了一間小屋子。

Linda給每個人倒了杯水,然後關心地問:「最近好嗎?有沒有什麼可
以一起分享的?或者我可以幫忙的?」

「沒有沒有,她就是想一會參加咱們的活動。」劉慧説。

「那太好了,上帝永遠是敞開他仁慈的懷抱的,讓我們成為最好的姐妹。」
Linda牽起秦小雨的手,温柔地説着。

秦小雨有些猶豫怎麼開口諮詢Linda關於懷孕的看法,不想這個時候劉
慧倒先開口了:「Linda,你説我丈夫現在還要求我給他生個孩子怎麼辦?
這個話題真讓人難為情。」

劉慧用了embarrassed這個詞,秦小雨覺得她的英文比上次見面
要好很多,而且有時候Linda的話她沒聽懂,劉慧已經懂了,可見平時日常
會話多重要。

「孩子都是上帝賜予我們的禮物,這個我們是不能拒絕的,如果上帝給我們
好的機會,使我們能孕育一個生命,那就要尊重這個生命的到來,要有愛和期待。
寶貝,我祝福你。」Linda十分温和地對劉慧説。

「可是我身體不好……我是地中海貧血,我怕孩子到時候會有問題。我是説
如果能有幸有孩子的話。」

「一切聽從主耶和華的的安排就好了,他要給你一個孩子,他就就會慷慨地
給予,如果這個生命不夠堅強,主會替你作安排,完全不要過早地為孩子感到憂
慮。」

主會替你作安排……秦小雨看着劉慧感激地握着Linda的手在輕微搖晃,
她覺得,其實,她也在一瞬間有了自己的答案。

是的,做個最壞的破壞,如果這一切是已經被安排好的,她的行為也就夠不
成一個惡的因。

第三十九章

為了確認,秦小雨到家以後,着意Google了一些信息,當她看到這段
話時,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用手摸了摸兩腮,然後
抱着雙臂默默地走去書房,找到Linda送的那本中文版的《聖經》,舉起來,
將唇放在封皮那肅穆的黑色十字架上,閉上眼睛,長久地親吻了一下,意欲給內
心的歉疚找一個出口。

那段線個月內,胚胎着牀尚不穩定,如果進行性生活,
需十分小心,活動要輕柔。強烈的性生活會刺激子宮強力收縮而引起流產,尤其
是有習慣性流產的婦女,更應注意。據臨牀統計,懷孕3個月內有性生活的夫妻,
流產率約30% 左右。

30%.多大的一個幾率。

放下《聖經》,她還是渾身發冷。

倒了一杯很熱的熱水,一口接一口地喝,卻喝到噁心想吐。

她不想想到那個詞,但卻怎麼也繞不過去。

謀殺?

是的,謀殺。

秦小雨將食指放在上下齒之間,使勁兒地咬了下去,當疼痛尖鋭起來的時候,
她停住,然後看看指頭上凹陷進去的傷痕,她眼角滴下兩滴眼淚,是的,只有兩
滴,沒有更多。她想:其實這樣,也許是最好的躲避與解脱。

為了這樣一個解脱,她開始在Robert下班回家的前兩個小時內,先送
安妮到劉慧家玩,並説有點事要晚些來接,劉慧很開心地讓秦小雨放心去忙,説
週五晚上,孩子們可以多玩一會,即使安妮住他們家都沒關係,秦小雨表示感謝。
然後她回到家,好好收拾了下房間。更換了新的一套牀單被罩,拉合房間所有的
窗簾,以及卧室的,還去花園採摘了四五朵月季,撕下花瓣,從門廳處一路灑向
樓梯,然後是卧室,再然後到浴室,浴缸裏灑了最後的一把花瓣進去,同時從樓
梯處開始,每一個階梯都燃放一枚蠟燭,她想她會在Robert進門的時候,
已經裸身蒸騰在浴室的熱水中,閉上眼,等待花瓣的清香和搖曳的燭光引導他,
走向她,等待一切該發生的依着順序悠然、不慌亂地發生。就像春天花開,秋天
葉落冬天樹枯那樣,不違背自然規律。

就也算做是一個告別儀式吧。

或者告別生命,如果那30% 的幾率發生;或者告別和Robert的性生
活,如果那30% 的幾率沒有發生。

秦小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選擇這樣殘酷的一種方式……讓父母在高潮的極
致中毀滅他們的孩子……如果Robert知道,這將是怎樣的一種不可饒恕,
只為了自私地從一種矛盾中逃離,就做世間最殘忍的事……她還記得劉慧曾擔憂
地問Linda如果她懷孕之後,因為身體的原因,需要進行生命的取捨的時候
該怎麼辦,因為她生梅梅的時候,就遇到過這種問題,Linda那時握着劉慧
的手説:「我們在母腹裏,神就揀選了我們,即使還是個胎兒,都是一個生命,
而不是像世人説的,還沒成型。流無辜人血,不要出自我們基督徒的手。我們會
替你禱告,我們要信靠主,求主憐憫並幫助我們。」

而Robert,恰恰也是基督徒。

秦小雨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在犯罪。

她又找來那本《聖經》,抱在懷裏,以一個不在主內的人的聲音,毫無秩序
地説着:求你原諒,求你來決定,求你寬恕我內心的惡,我只是想和Rober
t有一次更好的結合,我沒有一定不想要這孩子,從內心講,我很想很想很想要,
我只是怕ta的存在是對所有人的傷害,所以,要不要ta,全憑你安排,只求
你原諒我這個母親的惡念,如果要懲罰,請一定只懲罰我一個人好了。

原來一個人有信仰,就等於靈魂有所寄養一樣,無論經受什麼,都能有歸宿,
都能自我釋放,並自我救贖。

秦小雨放下《聖經》開始繞着遍地的花瓣上樓,這個時候她心理上就輕鬆了
很多,甚至對和Robert即將而來的歡愉的期待,已慢慢淹過了最初那個念
頭。是啊,這也是和Robert消除尷尬的機會,甚至是他們一家三口最初最
隱秘的會合,凡事並非都血淋淋的,也許這正是主給他們的機會呢?秦小雨慢慢
自我解脱着,她想下週就去找Linda,開始學習《聖經》,並正式加入他們
的團體,她喜愛這種因愛而架設起來的靈魂約束與救贖。

秦小雨去了浴室,仔細修剪了下體已經茂盛的毛髮,她一邊修剪,一邊用手
撫弄小腹,自言自語説着:寶貝,你一定要堅強,要原諒媽媽的懦弱和退縮,要
經受的住爸爸媽媽對你的拋棄,如果你不放棄,我們就還可以在一起的。

一旦這樣想,秦小雨的眼淚就再也沒法流出來了,她現在,突然轉變地像要
去迎接一場愛的歡宴一樣,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像春天的柳條,柔軟並春意盎
起來。而梁晨,則是春光外的一片荒原。

Robert回家了。聽到大門開啓的聲音的時候,秦小雨已經仰躺在浴盆
裏,零星的玫紅色花瓣掩映着她雪白的肌膚,她在自己的額頭貼了一枚花瓣,又
將另一些聚攏在大腿根部,讓花瓣們簇擁着她芳香的花蕊。

沒有意外,Robert甚至都沒來得及扔下公文包,他就一路踩着花瓣,
巡着幽暗的室內的燭光,一路來到秦小雨的面前。

他驚呆了嗎?

他附身了嗎?

秦小雨睜開眼,皓齒輕輕咬住下唇,盯着Robert,一言不發,等他微
微欠身的時候,她一把揪住他領帶的末梢,一點點往前拽,一邊拽一邊看他丟掉
公文包,看各種文件灑落一地,看他丟盔棄甲地脱去外套。

等Robert的臉距離自己的臉只有二十公分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

Robert果然用唇叼起她額上的花瓣,用牙齒咬碎芳香,然後將花的汁
液送到秦小雨的口中,兩個人交互着吞嚥。

世界就這樣不問緣由地,靜謐地縱容着這一對愛人,讓他們忘卻世界上所有
的羈絆,忘情地吻着。

秦小雨慢慢起身,水流讓肌膚透出誘人的光澤,她站在水裏,一邊吸咬着R
obert的唇,一邊解他襯衣的扣子,Robert也在忙碌地一邊吻,一邊
褪去下身的衣物……終於他抱住了已經因為熱氣的蒸騰而變得冰涼的秦小雨的身
子,他和她一起滑入熱水中,水波衍出,帶走了許多花瓣。

「我……」

「是的我知道。」不等Robert説出想你兩個字,秦小雨就用手捂住了
他的唇。

他仰躺在浴盆裏,她趴在他的胸口。

她微微起身,拉他的手落在小腹,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她覺得他的温暖和脈
搏一定可以傳導到子宮,她真想趴在他耳邊告訴他一切,然而她只是又將他的手
慢慢向下引導。

「謝謝你。」他一邊吃她的耳垂,一邊撫摸光滑的小丘説。

「你一直在生氣嗎?」秦小雨問。

「有一點,不過是在生自己的氣。」

「為什麼?」

「因為嫉妒,可是這嫉妒毫無理由。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怎麼冷卻一
下。」

「是啊,你好冷,嚇得我都不敢碰你。」

「真不敢碰?」Robert捉住秦小雨調皮的手。

「是不敢啊,你看我這麼規規矩矩地趴在你身上,手都沒處放。」

「你這是規矩?你赤身裸體是規矩?你脱我衣服是規矩?你勾引我到浴缸是
規矩?」説着Robert反身上來,手指直接進入,迅速地撥動與勾留。

秦小雨挺直身子,咬住嘴唇,閉上眼睛,説不出一句話來。

她想:深一點,再深一點……越深你就距離你的孩子越近。

於是她不斷地抬臀,轉臀,不斷地變換方位吸納他的手指,她那麼迫不及待
地想使他們親近。

可是夠不着……正當秦小雨氣餒的時候,Robert起身,一把抱了秦小
雨就扔在了牀上,傳單上濕濕碾過一些痕跡。

他又低頭在浴盆裏撈了一枚花瓣,像新娘頭頂着紅蓋頭一樣,他頂着玫紅的
花瓣,分開她的雙腿,温柔地將花瓣推了進去……就像他們彼此咀嚼和吞噬花瓣
一樣,換了個位置,他們繼續碾碎那芬芳。

「為什麼引誘我?嗯?」Robert頂一下,問一句。

「為什麼?」

「為什麼引誘我又不拒絕他?」

「為什麼?」

花瓣一定被他奮力的挺進搗碎了,就像秦小雨此刻只顧得上從喉嚨深處發出
一陣嗚咽,一陣凌厲的哀嚎一樣,連一句「輕點」的話都説不出來。她已經完全
忘卻了這個精心準備了一下午的目的,忘記了腹中剛成形的生命,忘記了安妮,
忘記了梁晨,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甚至忘記了身下潔白柔軟
但一片濕潤的牀……她只是在恍惚的意識中覺得Robert正一下一下地將自
己往高空推送,從這無限低的牀上,推送到無限高的雲層之上,然後她等着自己
被撕裂成成千上萬的碎片,再花瓣一樣地灑下來,落英繽紛,也粉身碎骨。

可是突然她覺得身體一陣擁堵,她在他快要抽離出去的一剎那,體內噴湧出
一股熱流,洶湧如浪,將他徹底推掀出來……繽紛的花瓣沒有如約而至,反倒是
她身下清冽的泉水一下子嚇得清醒了起來。

「Babe,Babe……」Robert顯然被驚喜到了,他趁着熱浪未
退,激流勇進地又頂了進去,和着汩汩清流,瘋狂地衝撞着。

「別……不要,不要……輕點……」秦小雨的呼喊已經被全然淹沒,她來不
及告訴他一切,他們就那樣一起放任地癱軟在了一起。

Robert壓在秦小雨身上。

許久,他循着她的耳朵,輕輕説:「Youlightedmylife。」

秦小雨一直閉着眼睛,她收縮了幾下身體,每收縮一次,就能感覺到一股温
熱,持續地從身體流出……可是已經遲了,他在她身體裏撒下的種子早已發芽…
…她再收縮幾下小腹,企圖找到一點微痛,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她抬起手臂,
輕輕抹去Robert額角的汗水,然後在他的鼻尖上,落下一個吻。

她想:也許主的旨意就這麼明瞭跟善意,他並不助長一個母親不該有的惡念,
只是為了有個藉口重新粘合她和Robert,並且以那樣洶湧澎湃的方式……
或者給個機會讓他們三個提早在她母性的土壤裏相遇。

想到此,秦小雨才從記憶力拾取到梁晨,默默地説了聲對不起。

她和他輕微換了個姿勢,挪了下身體,就幾乎同時一躍而起——牀上一片濡
濕,一片冰涼,這都歸功於他們身上頭髮上的水到後來秦小雨的神秘源泉。

「早知道我就不換牀單了。」秦小雨一邊抽取牀單一邊説。

「你好讓我驚喜,真的。」説着,Robert又隔着聚攏的牀單在秦小雨
腮上吻了下。其實那一刻「我愛你」的三個字幾乎要衝口而出,他還是嚥了回去,
因為他又似乎看到了梁晨和她淹沒在密林裏的身影。

秦小雨嬌羞地白了他一眼,説:「得洗多少東西啊……」

「以後要洗的怕是更多呢。」Robert笑着,他在內心颳起一陣風,努
力驅散着那一幕。

於是接下來的三五天裏,Robert異常殷勤,幾乎夜夜都要求歡,秦小
雨卻藉故躲避着,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得遲鈍跟生澀,Rober
t的親吻很舒服,充滿想象力,但卻很難激起她的慾望,更糟糕的是,有天早上
剛一起牀,她就噁心地跑去衞生間乾嘔了一陣子。Robert問她怎麼了,她
慌忙掩飾是胃受涼了。

可是,這又能隱瞞多久呢?

第四十章

像花兒隱瞞不過花期,星星隱瞞不過月亮,黑暗裏必住着長夜一樣,腹中的
生命一點點在向她表現着,甚至是抗議着自己的存在。

秦小雨每天早上洗漱的時候,嘔吐感已經很強烈了,人開始懶惰嗜睡,做飯
也見不得油膩,所以她給安妮和Robert改做西餐了。Robert當然欣
喜於這一點,他覺得她內心有向自己靠攏的願望,有想打破原有生活秩序的願望,
這改變看似簡單,卻令Robert倍感温暖,有一種歸心與相互接納在內。

只是白粥一直都有,梁晨老是叮嚀她免油膩多喝白粥,胃口不好就多吃水果。
秦小雨就每天拍一些賴牀的慵懶樣子,拍些喝粥和吃水果的照片,發給梁晨,逗
引他的愛憐,維持他遙遠而實在的幸福感。好吧,做這些的時候,秦小雨也有很
多的於心不忍,也會在心底裏痛恨自己,可是戲劇早已拉開帷幕,她必須得維持
一種平衡,最後達到移民的目的。難道現在就告訴他孩子是Robert的,讓
他無心工作,來這裏大鬧一場,然後她人流,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再回北京,讓一
切努力一切的開始付之東流嗎?

這個問題秦小雨每天都想過不下十次,梁晨問Robert知道她懷孕嗎,
她説不知道,梁晨説:「還是讓他以為孩子是自己的吧,這樣他就會很好地照顧
你,我不介意他手摸着你的肚皮叫兒子,也不介意他把耳朵貼你肚子上聽胎動,
他再怎麼做也改變不了孩子是我的事實。」

秦小雨最怕聽到這樣無可反駁又有尖利刀鋒的話。

她説:「我想想吧,還是想告訴他實情,否則孩子生下來,他會大怒,會不
顧一切地反悔。」

實情?

秦小雨覺得自己每説一句話,就該有人用耳光抽她一下。

雖然孩子生下來Robert一定不會大怒,甚至因為喜悦而順利地完成他
們的合同內容,唯一的擔心是他會因為孩子而不忍心放手秦小雨,但這個不可能,
秦小雨會扭頭就走,她不會再去傷害梁晨,她不想在三個人的關係裏,只欺騙和
折磨梁晨,否則不公平。她要來給每個人一些痛楚,再給每個人一點安慰,這樣
他們就不會有太深的怨恨。幸福感有時候其實就是一種平衡感。就像你住着茅草
屋,你的朋友也住着茅草屋,你就不會覺得貧困窘迫,你會和朋友綻開一樣的笑
容。但當你住在200平米的高層裏,朋友則是一套帶院子和泳池的別墅,那麼,
你們相互的笑容一定會隱含多重意義。

所以她還是要儘早地告訴Robert,開始折磨也是開始考驗他。她想知
道如果她真的懷了梁晨的孩子,Robert還會不會在乎自己,她也想知道排
除了性的因素,Robert的感情會不會也所剩無幾。如果愛真的是帶刺的玫
瑰,他有沒有勇氣和胸懷雙手握緊……好像太殘酷了些,這樣對Robert。

可是對梁晨就不殘酷嗎?

平衡。所以要平衡。

Robert要面對的是十個月的欺騙,當然這只是假意欺騙,會因為結果
的到來而很快釋然,他的痛苦主要是在於兩個人的分手,母子的別離,他親生骨
肉的母愛的缺失,家庭的殘破;梁晨要面對的也是十個月的欺騙,不過這是毀滅
男人自尊的,最不可饒恕的欺騙,所以期待最後妻女的迴歸、澳洲身份的獲得能
減緩這刺痛,維持一個表面的完滿,獲得周圍人的豔羨,完成中國人對幸福的理
解。

就是這樣,秦小雨在這個過程中,是需要把自己撕裂的。自己的愛與身體以
及骨血。她會被他們同時恨着,也會被他們同時愛着和拋棄着。所以她甚至想過,
要不就生完孩子,然後一個人逃離一切,逃到澳大利亞的內陸或者北領地,黑下
來,不要任何身份,遠離每一個人,拋棄所有的愛,然後自生自滅。

所以秦小雨很貪戀這個謊言還沒有完全開啓的時候,至少現在,她可以每天
享受Robert起牀前額上的一吻,享受他那句「懶貓好好睡吧」裏的縱溺,
享受他每天急匆匆回家的相伴,享受晚飯後靠在沙發上喝茶看電視的靜謐,享受
兩個人共浴時的曖昧與頑皮,享受他拿剪刀給她修剪髮梢時的謹小慎微,享受他
夜裏抱着她不肯鬆手的睡姿……為了貪戀,秦小雨就不得不故意賴牀,不得不等
Robert上班以後自己才跑去衞生間裏嗷嗷乾嘔。

可是必須得告訴他了。

一個原本是喜悦的事,卻因為要平衡很多關係,變得重如巨石。

她需要給自己一些力量和方向去做這件事。

秦小雨整日心裏慌慌的,美好的東西果然嬌貴易碎,你捧在手心裏也隨時擔
心着他的掉落和失去。

她最後還是抱着《聖經》和劉慧去找Linda了,她喜歡和Linda在
一起的安寧,聽她説話,聽她迂迴地講解她心目中的世界,從而映照自己的人生。

那天下午,當她們到了kingdomhall,Linda已經和十幾個
人在那裏讀經了,秦小雨和劉慧坐在剛進門的地方,倆人揀選了一本中文的資料,
上面寫着今日讀經的內容。

「耶和華啊,你又良善,又樂意寬恕人。——詩86:5耶和華怎樣寬恕人
呢?聖經説,耶和華」寬大赦免「犯罪的人,意思是他徹底地、永久地?寬恕他
們。(賽55:7)我們怎麼知道耶和華徹底地寬恕人呢?請看看使徒行傳3:
19。當時使徒彼得向羣眾演講,勸他們」要悔改、回頭「。犯罪的人要是真心
悔改,就會為自己的罪深感懊悔,決心不重蹈覆轍。(林後7:10,11)不
但這樣,真心悔改的人會『回頭』,離棄惡行,做上帝所喜悦的事。聽彼得講話
的人真的悔改,會有什麼結果呢?彼得説他們的罪會被『抹去』。在希臘語,
『抹去』這個詞指人把字跡消除。耶和華寬恕人,就會把人的罪當作字跡一樣抹
去,徹徹底底地寬恕人。(來10:22;約一1:7)」

秦小雨默默地讀完這段話,心裏驚覺,原來她不但沒有離棄惡行,她連悔改
的路都沒有找到,怪不得有時候她覺得生活就是深淵,試想下,愛都可以這樣拖
着人不斷往下墜,更別説恨了……她不正在兩個愛自己的男人中間,要翻騰起恨
的浪潮麼?

憂心忡忡,秦小雨聖經裏的悔改太容易,寬恕也來的太簡單。

讀經完了之後,Linda走了過來,親熱地和秦小雨劉慧擁抱,她問最近
一週怎麼沒見她們,並遞給她們每人一冊watchtower,然後問她們最
近你怎樣,又特意問了劉慧和丈夫之間怎樣。

劉慧説前夫要帶他兒子來這邊旅遊,順便也想給女兒梅梅過生日,他前夫總
共給梅梅過生日不超過三次,所以她説她很矛盾,作為梅梅,一定是十分期待的,
但她怕mark知道了又會生氣,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Linda説最好的就是真誠和忠誠,可以帶着mark一起見前夫,做到
光明磊落。

劉慧擔心兩個男人見面會尷尬。Linda説那不會的,前夫就是前夫,丈
夫是丈夫,孩子的父親是孩子的父親,這一點mark應該很明白,作為西方人,
在這一方面是分的很開的,只要不隱瞞,一切都好説。

秦小雨也説:「就是,你先徵求mark意見,最好採納他的方法,這樣就
不會有什麼隱瞞和問題了。」

劉慧説:「你們一説我還真是豁然開朗了。」

Linda這時候翻開小冊子,對應着英文版本,找出一段話給秦小雨和劉
慧看——「聖經説:」已婚的男人是為世上的事掛慮,想得妻子的喜悦……已婚
的婦女是為世上的事掛慮,想得丈夫的喜悦。『「

Linda説,要使丈夫高興,就得替他着想,這樣婚姻才會美滿。

替他着想?

秦小雨覺得自己的頭都疼了,為一個男人着想那沒得説,怎麼做都是對的,
可是同時為兩個男人着想,並且還要維持一種痛苦和歡樂的平衡,好難啊。

但是她無法將這麼複雜的事講給Linda,甚至劉慧,她不能。因為從內
心底裏來説,她恐懼別人的眼光,她怕她們覺得自己是個為了某種利益,連愛情
與婚姻都可以出賣的人,也恐懼她們鄙視梁晨為了某種利益而委曲求全。是的,
這是一個人脆薄的自尊造成的。

正聊着,Linda的同事送過來一盤蛋撻,Linda招呼大家一起品嚐,
秦小雨看着黃燦燦的蛋撻也很有食慾,配着咖啡,她接連吃了三口,突然,一陣
噁心,她趕緊起身去找洗手間,可是乾嘔了三四下後,又好了似的。

「怎麼了?」劉慧問。

「what『swrongwithyou?」Linda也趕緊起身。

「沒事沒事,I『mok……」秦小雨不知道怎麼解釋。

「有情況了?」劉慧一臉狡黠,「上次你老公來……哈哈是吧?」

「不確定。」秦小雨不想隱瞞這個事實,謊言真的不能越説越多。

劉慧趕緊轉頭給Linda解釋説:「sheispregnant。」生
生地將一個不確定説成了肯定。

Linda馬上伸手過來,對秦小雨表示祝賀。

秦小雨很小心翼翼地握了握Linda的手,她內心有一種怕玷污了別人的
感覺……因為如果Linda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而她秦小雨又有着多麼複雜
的婚姻關係,一定會嘆息的。因為Linda曾説過,如果我們做聖經譴責的事,
跟耶和華上帝的關係就會受到破壞……當然琳達也説過,上帝永遠會用正義的右
手扶持着每個人,握着每個人。

可是,秦小雨就苦於找不到上帝那正義的右手。

「Linda,ifIdidsomethingwrong,howca
nIgetforgivenessfromtheGod?」秦小雨努力地組
合着一個句子。

Linda説,上帝犧牲生命,付出贖價,就是為了洗脱我們的罪行,我們
只要為自己的罪衷心悔改,就可以得到上帝的寬恕。要知道我們每一個人做決定
的時候,都好像一個司機來到繁忙的十字路口,如果他只是跟着前面的車輛衝過
路口,就可能會造成嚴重的交通事故。一個明智的司機會先減慢車速,評估路口
的交通情況,然後才繼續前行。同樣,我們在面對一件事,作抉擇之前,也要先
衡量各種利弊和仔細查考聖經的原則。

衡量利弊。

秦小雨笑着感謝了Linda。

「你做什麼壞事了,嗯?」劉慧笑嘻嘻地問。

秦小雨略沉思了下,説:「我其實有想過不要這個孩子,這算不算壞事?好
像有壞念頭,就算做壞事了?」

「天哪,你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念頭?這裏又沒計劃生育,而且孩子是上帝
賜給你們的禮物,你倆關係那麼好,你才來兩個月,他就飛來看你,這是愛情的
結晶啊,傻瓜。」劉慧説完轉頭給Linda簡單解釋説秦小雨還猶豫要不要孩
子。

Linda聽了果然着急,她嘰裏呱啦説了一大堆,秦小雨只簡單聽到她不
斷地重複要愛孩子,愛生命,然後她拿出中英文版的聖經,費力地找出這樣一句
話「我還是胚胎的時候,你的眼睛就看見我了」,然後她解釋這是大衞王對耶穌
説的一句話,意思是即使是胚胎,也已經是生命,我們不能不尊重生命,任意剝
奪生命。

秦小雨趕忙解釋説,她只是有些猶豫,並沒有真正那樣想。

Linda這才放下心來,並一再強調如果有什麼問題就找她,要做個快樂
的媽媽。她説雖然澳大利亞已經有三個州講墮胎移出刑法,允許婦女在懷孕16
周內可以墮胎,懷孕20周以上墮胎需要兩名醫生的同意,但她作為基督徒,仍
然是反對墮胎的,因為這與聖經原則相違背。

秦小雨連連點頭。

回到家,秦小雨這才意識到,自從懷孕之後,她所有的考慮中從來就沒有認
真考慮過不要這個孩子,想到這裏她嚇了一大跳,真的,試想一下,如果這個孩
子的父親是梁晨,她會怎麼辦?百分之百的可能是她會説服梁晨不要這個孩子,
她會找到很多理由,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的愛還不足以濃到再給他一個孩子
……正因為這個孩子不是梁晨的,所以她才安然地接受梁晨的建議——生下來。
是的,捫心自問,當Robert在一邊用身體撞擊她,一邊要她給他生個孩子
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柔軟地一塌糊塗。

但是,秦小雨知道她和Robert不會長久,所以她希望自己是他生命裏
的不可替換的唯一,雖然她從來沒有正視過這個願望,也沒有分析過對不對……
可是她的直覺告訴他,要保持這個唯一的狀態,最簡單直接的就是——做他孩子
的媽媽。

就為了這樣一個固執的想法,她做好了讓所有人受傷的準備。

對不起。

秦小雨在心裏對梁晨和Robert説。雖然她現在沒有找到贖罪的方式,
但她願意用生命作為代價,真的。所以,她想晚上還是跟Robert談開吧,
開始用Robert的痛苦來慰藉對梁晨的欺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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