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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城一劍

  年三十,三十夜,吃餃子,放花炮。
飛檐青瓦,明月白雪。大青石鋪的城中道,小商鋪掛的紅燈籠。三十
夜,不
管你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要一家人坐在一塊,吃年夜飯,給小鬼們串
壓歲銅錢,再為他們買花炮。
因此,這往常熱鬧繁華的青石路,現在冷清得只有一個人在慢慢的踱步。
這人就是葉城。
他滿面紅光,身上穿着幾天前花二兩銀子從東街「貴麗坊」定製的上好青布
衣,腰間扎着青色的布帶,扣着一支烏皮蒙着的劍鞘,鞘頭上露出一小段土灰色
的劍柄。
就是用這柄劍,就是在十天前,就是葉城,一劍刺死了令天下英雄談虎色變
的「霄雲寨」寨主,肖飛龍。這肖飛龍本是有着顯赫戰功的蔡大將軍手下一名偏
將,擅使一杆銀槍,江湖上還真沒幾人能是他的對手。但因那蔡將軍得了戰功,
在朝中專橫跋扈,不可一世,最終被皇帝找了個藉口滿門抄斬。肖飛龍不滿此舉
帶着十幾個兵丁逃了出來,一路逃到這江南小鎮,就在城南外的霄雲山上,修了
寨,當了強盜。
據説葉城家裏只他一人,無父無母,無兄無妹,靠着揭榜子,殺要犯,拿花
紅為生。肖飛龍當了強盜之後,衙門出五百兩花紅懸賞拿他,江湖人沒動,他也
沒動。肖飛龍作了幾件案子,花紅也升至一千五百兩,江湖人沒動,他也沒動。
肖飛龍劫道殺人,花紅漲至兩千六百兩,江湖人心癢,但不敢動,他也沒動。
肖飛龍十幾天前劫了皇帝快馬送荔枝的驛站,將站中本要獻給皇上的珠寶、水果
和美女全部劫掠一空,使得龍顏大怒,花紅也飆至一萬三千兩。江湖人雖是竊竊
私語,議論紛紛,但沒有一個真正敢出頭去揭榜的。
葉城卻動了。
殺要犯,是生死一線的大事。武林中一般都是幾名好手,約好花紅的分法,
然後結伴同去。
葉城不。就他一人,帶着他那柄烏皮鞘的劍,就這麼去了。過了不到一個時
辰,宵雲寨裏的嘍羅們逃的逃,散的散,江湖俠客們眼睜睜的看着葉城笑嘻嘻地
拎着肖飛龍的頭顱,到衙門裏換出了一迭厚厚的銀票。
後來有一名逃出來的嘍羅,被俠客們抓住了。大家問他:「葉城是怎麼把肖
飛龍殺掉的?」
那嘍羅一臉餘悸:「葉城一個人來的時候,肖寨主根本就沒正眼瞧他。只是
吩咐手下五名領隊去將他結果了事。」
江湖人臉色一變。須知那五名領隊雖武功不如肖飛龍高深,但也是戰場上拼
殺出來的名人。若他們來混江湖,保準每一個都會成為有名頭、響噹噹的人物。
肖飛龍讓這五人一齊去解決葉城,他還能有命?
那嘍羅接着道:「也不知怎的,葉城好像只是淡淡一笑。緊接着,五名領隊
就都倒下地死了!」他一臉驚慌,接着道:「我不騙你們!我根本沒看清他是怎
麼出手的,甚至沒看清他拔劍,領隊就全死了!」
俠客們又問:「那肖飛龍呢?」
嘍羅説:「肖寨主叫我們把銀槍抬出來。」
要知道肖飛龍是身經百戰的將領——戰場上哪一個不是殺人的好手?他能以
一抵十,可見其武功之高,連武林中人都不敢對他造次。
「後來肖寨主和他在屋外空地上比拼……」
俠客們都知道,空地正好可以發揮長槍的遠程威力。葉城的劍法雖精,但在
空曠的場所和長槍比拼,還是要吃虧的。
「後來呢?」有一名耐不住性子的年輕俠客追問。
「後來……後來肖寨主就死了……我們看見寨主死了,就只管逃命,哪還顧
得了多少?」
俠客們似是親眼看過了一段激烈的拼殺,紛紛長呼了口氣。他們沒問肖飛龍
具體是怎麼被殺死的。因為就算是那年輕的俠客也知道,這種高手比拼,雖有千
萬玄機,但都懸於一線。他一個小嘍羅,是根本看不清的。
所以,像葉城這種人,在年三十這種時候,武林中人能不請他喝一杯酒,敍
一敍感情麼?
葉城反正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凡是有人請他赴宴,不管其用心為何,他一定
拍着肚皮去。凡是有人向他勸酒,他也一律一口飲盡。好在他酒量不小,所以也
一直沒被人灌醉,然後一劍殺掉。
葉城剛剛從這樣一個酒席上回來,懷裏揣着大額的銀票,身上穿着新制的衣
服,走過滿是燈紅籠的長街,踩着新春的積雪,哼着小曲往城外他親手搭建的瓦
房走去。
城口上擺着一方小麪攤。攤主是一名花白着頭髮,腰也彎到膝蓋的老頭子。
只聽他用沙啞的嗓子對着葉城吆喝,招他來歇一歇腿腳,吃一碗剛出鍋的熱
肉餃子。
葉城肚子裏酒氣正翻,見到面攤便走了過去。老人陪笑道:「客官,年三十
還趕路呢!吃碗餃子吧,不貴,才十文錢。」
葉城嘻嘻一笑:「不要餃子,給我下碗清淡點的青菜面。」
老人駝着背,請葉城在攤邊的小木桌邊坐下。他弓着身子要從攤擔下拿碗…
卻忽地,從攤架中取出一把東西,手指一彈,幾點寒星便往葉城後背疾飛而
去!
葉城腦門後似長了眼睛一般,身子輕飄飄的揚起,恰好躲過這幾點暗器。老
人身子一挺,竟是名易了容的健壯的青年人。他左手暗器落空,右手早已從攤架
中取出一柄單刀,身子一晃便欺至葉城面前。看他步伐雖然不緊不慢,但身形變
幻之快,在江湖上可算得上是一流的輕功路數。再看他單刀揮出,便似千萬華光,
瞬間就已將葉城困在當中。
葉城劍不出鞘,身子看似輕飄的晃了兩晃,就躲過了對方的來刀。青年人兩
刀落空,正欲砍第三刀,忽然拿刀的手腕一酸,單刀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看那葉城,正握着劍鞘的鞘尾,劍柄剛剛從對方腕邊輕巧的劃過,臉上還是
笑嘻嘻的樣子。
青年人單刀落地,忽地從懷中抖出一把長鞭,手腕一轉,鞭身疾如猛蛇出洞
勢如洪水漫天,直往葉城胸口撞去。
葉城似是早已料到此招,見他稍一欠身,以劍柄往鞭身七寸之處一點,長鞭
立即如同被卡了要害的毒蛇,軟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劍柄往對方手腕的一劃,和往鞭身要害的一點,看似平淡無奇。卻須知雙
方拼殺之中,尤其是面對殺人的好手,片刻的遲緩或失誤,均會釀成殺身之禍。
葉城的這一劃一點,既快,又準,只一招便將青年人的兩道剎手鐧破得一乾
二淨
葉城笑着,也沒説話,只是往前踏了一步。
青年人的鼻尖立即滲出了一點汗珠!
正在此時,從城口走進一位人來。
這種緊要關頭,還有誰會去關心走進來的人是誰,長什麼模樣?
青年人卻看見了。只見他身形一閃,搶先一步掠至來人面前,左手閃電般抄
出,將來人制在懷裏,右手手指如?,已搭上來人的喉嚨。
葉城這時才看清這人的相貌。
淡紅長裙,合宜的妝貼在身上,透出玲瓏的曲線。烏黑的長髮,清秀的彎眉
明徹的瞳孔和櫻紅的嘴唇。這分明是正處妙齡的姑娘。
葉城苦笑道:「你要走,我不攔你。」
青年人哼道:「葉城一劍,天下無雙。輕功也是無人能及!雪夜之中,我難
免留下腳印,又怎知你會不會尾隨?即如此,我哪敢走得安心?」
葉城笑道:「好。我不跟着。不僅如此,今天我什麼也沒碰見。剛喝了酒,
就直接回屋睡下了,中間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不會想起有個年青人要來殺我,
也不會想起他的暗器、刀法和鞭法出自何處。當然,更不會去想,他是誰?為什
麼要來殺我?」
頓了頓,又微笑道:「如何?」
那姑娘所遇變故之快,一時間還未轉過神來。她只滿臉驚恐的看着葉城,那
模樣真是惹人憐愛。
青年人右手指一緊,將她的喉嚨抓進兩分,沉着臉喝道:「少耍嘴皮!現在
你立即消失,否則我便不客氣!」
葉城嘻笑道:「好吧,我倒想看看,你怎個不客氣法。」説罷,他從桌邊抽
出張小椅子,竟坐了下來。
年青人的臉頓時變成了慘白色。
他呼喝道:「你……再不走,我……便真要動手……」話音似已有些發顫。
葉城卻不理他。只順手從桌上拿了只杯子,回身從攤上取了瓶酒,放鼻子下
聞了聞,自語了聲:「沒有毒……」便往杯裏倒。
青年人咬了咬嘴唇,忽地騰出左手,嘶的一聲將姑娘的半邊衣衫扯了下來。
只見女孩半邊胴體微露,胸前酥香半遮半露,在月光下如同一懷温玉。
而她這時才終於緩過神來,正欲失聲尖叫,喉間被手指卡緊,已發不出半點
聲音。
她下意識的要以雙手遮護,卻又被青年人閃電般的制住。
葉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
青年人嘶喝道:「好你個葉城!枉稱一代殺害除奸的俠客,見着此般,為何
不救?」
葉城比劃着笑道:「人在你那,喉間要害就捏在你手指當中,我怎麼救?」
青年人道:「你只需走遠,我絕不傷其性命。」
葉城苦笑道:「但我酒未喝完。」
青年人額頭上暴出絲絲青筋,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衫。
葉城就在他面前,他亦只能以人質擋在胸前。若是挪步,必留破綻。若是不
走,還是真殺了這姑娘不成?這姑娘若死,他也就無從生存。
青年人臉上的筋肉似是一根根的跳動起來。他忽然對葉城低喝道:「你我做
個交易!」
葉城道:「什麼交易?」
青年人道:「我先答應你,絕不殺這名姑娘。現在告訴你,城南有一夥人,
個個身穿黑衣,蒙着面……」
葉城笑了:「年三十的穿黑衣蒙面?」
青年人顫聲喝道:「讓我説完!」
接着道:「他們是一夥組織。」
葉城道:「什麼組織?」
青年人低聲道:「我不能告訴你。但他們身上帶着一張地圖,上面標註着三
十年前大盜風滿天藏寶所在之處。」
三十年前,名躁一時的大盜風滿天被江湖俠客們合力殺死。但據傳他曾留下
一筆數目不小的財富,卻一直沒人能夠找到。
葉城道:「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機密,你是如何得知的?」
青年人低聲道:「莫問!我只求保命,你去拿那地圖,我便可立即逃生。從
此以後,誰也不認識誰!」
葉城冷笑道:「我怎知這不是你的陷阱?」
青年人喝道:「如果你被人逼到這步生死田地,一心想着保命,還會有心思
布陷阱害人?」
葉城笑道:「不會。」
青年人道:「如果城南沒人,以你的輕功,追上我不是難事。到時你因被騙
而報復,我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葉城道:「不錯。」
青年人道:「如果城南真如我所説,有這麼一夥人。你和他們搶拿地圖,必
然就顧不上我。如此,我便有足夠的時間逃生。」
葉城道:「嗯!」
青年人道:「由此可見,我所言不虛。」
葉城道:「的確如此。」
青年人道:「好!他們或許還在城南。若是遲了,你就再也休想見到半張地
圖的影子!」
葉城緩緩道:「如果我在附近發現這姑娘的屍首,或是半點血?,必定叫你
不得好死。」
青年人臉色一變,應道:「自然……自然……」
葉城站起身來,轉身便走。
青年人制着姑娘,後退了兩步,見葉城走遠,便欲出城。
葉城雖背對着他,卻好像早已算準他會在這時挪步出城一般。只見他身形忽
然扭轉,似是一匹迅捷的黑豹,一竄身便已閃至青年人的背後!
手中劍柄帶着衝刺的力道,早已擊向他背後各大要穴。
這青年人,還未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已倒了下去。
這一招只是點穴,並未傷人。他怎會倒得如此怪異?
皺眉思索片刻,葉城忽然俯下身去,扒開他的眼皮察看。
只見他的眼瞼,已是一片紫黑色。
葉城大驚之下,身子迅速往後滑開半尺。
只見一把帶着綠光的匕首,在他面前一劃而過!
那姑娘,半邊衣衫掛在香體上,另半邊潔白的肌膚在月下若影若現。
她的右手間,正握着那支淬了劇毒的匕首。
葉城道:「原來他早已死了。」
姑娘沒有説話。
葉城道:「你手雙一直被制,是何時下手的?」
忽然領悟道:「是了。他撕你衣服之時,你的雙手有片刻的自由。」
就在那片刻當中,她似是雙手護胸,原來是取出了武器!
葉城道:「爾後他又制住你的雙手,想必就是那時被你下了毒。」
青年人的左手掌間,有一道淺淺的血痕,不細心察看還真難發覺。
只是這道血痕現在已變成了黑色!
葉城道:「好猛的毒。」
姑娘道:「不錯。」
葉城道:「你雖是自救,但我好歹也有救你之心,你為何也要殺我?」
姑娘哼了一聲,左手已將一張舊紙片夾入腰帶間。
這雖是細小的動作,卻怎能瞞過葉城的眼睛?
葉城道:「原來那夥黑衣人,早已是死人了。」
姑娘雖未説話,臉色卻已微變。
葉城道:「他們身上的地圖,也早已被人拿去。」
話未落地,女孩左手已將身上的碎布全數扯下,白嫩的手指一揚,淡紅色的
碎布裙已朝他撲面蓋下。
葉城腳下發力,身形晃至一邊。忽聞得一陣香風迎來,姑娘的身子如同剛從
水中洗出的白玉,已經閃至他的面前。
白玉雖温,體風雖香,明晃晃的匕首卻不是鬧着玩的。何況還淬了劇毒。
而這柄匕首,已然劃至葉城胸前!
刀、劍,均是武林中人愛用的武器。匕首體積太小,重量又太輕,在拼鬥中
往往討不着便宜。但俗話説有利必有弊,反過來也是一樣。匕首正因為短小輕巧
才可真正使得疾如閃電,來去如風。那種速度,不是刀劍所能比擬的。
葉城剛剛避開布裙,身形還未站定,又怎能避開這把匕首?
如果這樣就能將他殺死,那葉城也就不是那個能擊殺肖飛龍,名動武林的葉
城了。葉城一劍的名號,還能從何談起?
只見他左手劍鞘迎過匕首的刀鋒,將其力道卸至一邊。
右手跟上前去,閃電般的握住姑娘的手腕,手指一扣。只聽匕首鐺的一聲,
掉落在地。
反應、速度、力量、準確,缺一不可。正因為兼備了這些,葉城,才是葉城
葉城微笑道:「現在我認為你不會再有威脅了。」
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的確沒有地方可以藏匿武器。
姑娘冷聲道:「就算你得到那張地圖,也找不到寶藏的。」
葉城握住姑娘手上的穴位,苦笑道:「那麼,你也想要和我談一筆交易?」
姑娘嘆了一聲,沒再説話。
葉城笑道:「過了年三十,就是狗年了……」
又道:「難不成我要走狗屎財運?要不然怎會接連有人要和我談交易?」
第二章年初一
年初一,新年的陽光透過一絲晨霧,灑在舊年未化的積雪上。青瓦房的檐邊
已有了些雪化成水的痕跡,沿着檐角滑落,結成根根長短不一的溜冰。
葉城如同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了牀,往身上綁好加重的沙袋,出得户外借着那
棵又直又高的老揚樹練習了一個來時辰的輕功。
習武之人若想有所成就,就必須嚴格苦練,絕無半點投機取巧可尋——這是
任何一名武者都不會例外的事情。
練了輕功,他回房稍稍擦洗身體,扣好那柄烏皮鞘的長劍,準備再練兩個來
時辰的劍式,卻聽得門外一陣鞭炮聲由遠及近的響過,到了葉城的青瓦房前停了
下來。緊接着,房門被急促的叩響。
葉城打開門,只見有十來名武林同道,穿着花紅色的新年喜服,也不等他招
呼,就一齊嘻嘻哈哈地湧了進來。
為首的一名生得五大三粗,綁着身大紅色的武服,腰間別着把鎦金邊的大刀
鞘,鞘頭上一支上好烏木製成的刀柄在陽光下閃着暗光。
他粗着嗓門笑道:「葉大俠,恭喜恭喜!哥幾個正給附近所有武林同道們拜
年,走到這城外,特地來給葉大俠賀聲新春之禧!」
這位就是響噹噹的大刀賀老七。別看排行第七,他一柄大刀使得可是出神入
化,在江南一帶使刀的同道中,他可算是數一數二。
當下葉城也沒細想,只是笑着抱拳還禮道:「恭賀新禧!恭賀新禧!」
賀老七突然面孔一板,迴轉身對跟着進來的人問道:「怎地,昨夜陪葉大俠
喝酒,看來是沒喝痛快!」
葉城這才想起,現在房間裏拜年的,有不少正是昨夜一起喝年夜酒的同道。
他這人有兩大優點:別人請他赴宴他必去,別人勸他飲酒他也必喝。但同時
也有一大缺點:去了,吃了,喝了,回去睡一覺,第二天就忘了一齊喝的都是些
什麼人。
這經常讓人覺得尷尬不已。
想到此處,他立即笑着向各位作揖道禮。好在大家也沒多問,互相哈哈一笑
了事。
賀老七見拜完了年,便將葉城拉至屋角,輕聲説道:「葉兄弟,有什麼好買
賣也要關照一下大家才是。」
葉城一臉茫然:「什麼好買賣?」
賀老七一笑:「瞧,你剛剛收了一萬多兩銀票,自是不會將小買賣放在眼裏
了。只是兄弟們久無銀兩入袋,只怕天長日久,俠士作不成,都成強盜了。」
葉城不知他到底有何計較,便沒再多話。
賀老七壓低聲音笑道:「葉老弟,你這就不對了。哥幾個年夜酒一塊喝了,
年初一也拜了年了。我們幾個同道雖沒有親如一家,但也不分彼此了吧?」
葉城客氣道:「那是自然了。」
賀老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便是了!有好處別忘了兄弟們就行。」
説話間,站在旁邊的一名年紀輕輕的俠客嚷道:「賀前輩所説的可是寶藏之
事?」
「寶藏」二字,本就有着極大的誘惑力,又經這年青人一嚷,一時間屋子裏
的十幾雙耳朵全部豎了起來。
葉城唯有暗暗苦笑,抱拳向大家道:「天下寶藏,誰不想唾手得之?只是我
並不知……」
不等他説完,一位瘦高的俠客急道:「葉大俠不知?昨夜城南外想是有一場
血戰,待我們趕到察看時,那裏早已只剩幾具屍體。」
另一位也接話道:「沒錯。我們幾個一同前去,我也親眼看見了。那些死者
全部身穿黑衣,蒙着臉。」
葉城道:「想是機密的事情,才不願讓人識破本來面目。」
那瘦高的俠客嘿嘿笑道:「活人自是不願了!但已死之人,是沒有這些講究
的。」
另一位接道:「我們便過去掀了他們的面罩,原來是雷門的人。」
雷門,是江湖上的一大隱秘組織。據説雷門的首領姓雷,叫雷九天。武林上
只知道雷門組織嚴密而又詭異,行事只為本門利益而毫不考慮他人情況,因此黑
白兩道均對之忌憚有加。
那人接着説道:「雷門中人個個武功高強,而那幾人卻似是在同時,被同一
人,在同一處所殺……」這同時,同人,同處,他故意説得極為響亮。
瘦高的俠客道:「可見這人武功之高,不可思議。」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了葉城一眼。
葉城只覺吃不消,立即笑道:「各位莫不是懷疑……」
瘦高的俠客嘿嘿一笑,打斷他道:「是不是葉大俠所殺,並不重要。反正雷
門中人在江湖上討不得巧,死幾個於大家都無妨。」卻又遲疑道:「只是……」
那年紀輕輕的俠客搶問道:「只是什麼?」
那人接道:「只是我們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手中,發現一塊撕下來的紙片。
想是他臨死前將這張紙攥得極緊,到死也不願放手。殺他之人一時倉促,僅
僅扯下他沒攥住的部位便離開了。那張留下的碎紙片,我們都看過了,是一張地
圖的一角。」
話已説到這份上,似乎已沒有再進一步挑明的必要。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了下
來,所有人均陷入了沉默。
賀老七突然大笑起來:「哥幾個來拜年,談這些死人和破紙片幹什麼?不吉
利!今晚要罰你們一人三大碗酒!」
三人尷尬地一笑,又抱拳説了些吉利話,便跟着賀老七辭別葉城,放着鞭炮
往別處去了。
葉城關上房門搖頭苦笑。昨夜他確實離那張「藏寶圖」只有一步之遙,只可
惜——在制服了那名神秘的姑娘之後,還未有進一步的問話,她卻突然似黏魚一
般生生從葉城手中滑脱,一閃腰捲起地上的布裙往城外掠去了。
追上她不難,但追一名全身赤裸的姑娘,葉城並不在行。
而那紙片是夾在布裙的衣帶中的,因此,他可算是什麼也沒有得到。
苦笑中,他拍着額頭,自語無奈道:「什麼也沒看見,就硬説它是藏寶圖!
唉……」
話音未落,只聽得屋外傳來一聲嬌笑:「沒看見就不敢説是藏寶圖,若是看
見了呢?」
笑聲還在屋外,人卻已藉着窗户滑入房內。單是這種輕功身法,已和葉城不
相上下。
進來的姑娘一頭烏黑長髮,清秀的彎眉,大而清徹的眼睛,櫻紅的嘴唇——
不是昨夜的女孩還會是誰?
只見她隨手捋了捋嶄新的紅布裙,朝葉城笑道:「想我了麼?」
葉城嘆口氣道:「想……」
姑娘一步竄至葉城跟前,俏皮的笑着,盯住葉城的眼睛問道:「既然想我,
為何見着我了,卻不高興得接連嘆氣?」
葉城苦笑道:「高興,我快要高興得幾晚都睡不着覺了。只是敢問姑娘尊姓
大名?」
女孩笑道:「本姑娘的名字豈可隨便告訴別人?」
在屋內踱了兩步,又笑道:「林曉月。」
她這兩句,既賣了關子,又暗示葉城並不是「別人」。
葉城只裝作沒聽明白:「不知林姑娘去而復返,有何見教?」
林曉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片。紙片已被撕去一角,赫然就是昨夜的那張。
她將紙片攤在桌上,果然是一幅地圖,上面用筆墨簡單的標註了幾個黑點。
葉城一眼望去,只見最中間的那個黑點下面標註了一行小字:「大珍珠四百
顆,金塊一千兩,白銀三十萬兩」。
葉城笑道:「黑點的所在,就是藏寶之處了?」
林曉月不等他看完,就已將地圖收起,神秘的藏入懷中。忽然輕靈的踏前兩
步,和葉城面對面站定。
這正是一名初長成的少女:細軟的腰肢,圓滑修長的大腿,美麗的臉龐。她
高挺酥香的胸脯,此刻正與葉城越靠越近。
林曉月看定葉城的雙眼,幽幽説道:「如果寶藏與我,你只能夠選一個,那
麼……」
葉城苦笑:「或許我兩樣都得不到。」
林曉月笑了:「你一定奇怪。我昨夜不願讓你活着帶走藏寶圖的秘密,今天
又特地趕來讓你親眼看到寶藏的所在之處。」
葉城道:「嗯。」
林曉月道:「你一定記得昨夜我曾説過,就算你得到藏寶圖,也找不到寶藏
的。」
葉城沒説話。
林曉月道:「只因我已跟蹤那幾個雷門的人很多天了。從他們那裏偷聽到寶
藏雖然藏在哪裏,卻有一道機關。還好他們閒聊中説了機關的破法,我已記在心
裏。」
葉城苦笑道:「看來還真是沒你不行。」
她又道:「但反過來,以我一人之力,同樣得不到它。我同樣偷聽到,藏寶
之處有嚴密的守衞,因此我需要一個幫手。」
葉城搖搖頭:敢情她是來找我作打手的。
忽然問林曉月道:「你不是可以一人擊殺幾名雷門中人麼?為何還需要我幫
忙?」
林曉月撲哧一笑:「我的本事哪有葉大俠那般高強?只是他們早在大前天,
就已被我暗中下了慢毒。」
葉城嘆口氣:若論手段,女人確實比男人厲害得多。
林曉月道:「你放心。若沒有你,我絕對沒法活着帶上寶藏離開藏寶處。因
此,我不會害你。」
葉城道:「但我或許會殺了你。」
林曉月嫣然一笑:「你不會。」
説罷,她肩頭的衣衫忽地鬆開,往下滑落。
飽滿堅實的乳房從布衣中脱穎而出。兩顆粉紅的乳頭,晃着淡紅色的乳暈,
在空氣中微微的跳動着。
葉城看得痴了。
衣裙再往下滑,平坦潔白的小腹,似是一整塊剛從水裏搖出來的軟玉。軟玉
是死物,這小腹卻隨着女孩的呼吸輕微的起伏着,比最美的寶玉還要迷人。
衣裙滑至腰底,被圓潤結實的美臀擋住了。但前方的布料卻又往下掉落了半
寸,隱隱露出腹下一小片淡淡的森林。葉城忍不住伸出手去,將落在腰間的布料
輕輕一推,整塊衣裙便跌落至地板上。
少女甜美的氣息撲面而來,林曉月一貓身竄進了葉城的懷裏,輕聲道:「我
冷……」
這時除了緊緊抱住她,你還會做些什麼?
葉城沉吸口氣,將林曉月攬在懷中。他伸出手來,按上曉月的乳峯,另一隻
手則順着女孩的後背往下探……
這種時候,除非是有特殊癖好的朋友,正常情況下都不願有人來打擾。因此
奉勸各位,在有豔福飛來時,最好先緊閉門窗。
窗户就這樣被撞開了。掠進屋的是三名身穿黑衣,蒙着臉的大漢。為首的足
尖剛一落地,手中一把長劍就已似蛟龍出海,直取葉城後心。
林曉月看得真切,不由得驚呼一聲,搶先將他推開。自己身形已如鬼魅般後
滑了幾尺,剛好避開來劍的鋒茫。
葉城雙足站定,乘機穩住身形。為首的一擊不中,另兩人已迅速補上空檔。
一人撲向葉城,另一人衝向了林曉月。
這瞬息之間,包含了為首的黑衣人一劍未中、另兩名拔劍來攻。為首者還未
收招,另兩人已分別擊向了葉城和林曉月。
葉城看準對方來劍,身形向後一晃閃至屋角桌旁。那補上空檔的黑衣人不知
是計,低吼一聲,長劍如同一條匹練,朝葉城頸項直刺而去。
這一劍雖沒什麼變化,但極快、極準、極狠。雷門中人個個身懷絕技,江湖
人對他們的評價是不會錯的。
雖是如此,卻正因為他出招的快,為了追擊葉城,他在那一瞬也已攻至屋角
桌旁。為首的黑衣人一劍未中才剛剛收招,他們兩人已拉開近十步的距離!
那黑衣人一擊未中,又見自己的手下已經被葉城誘至一邊,急忙大喝一聲:
「慢!」
要是來得及,這就不叫什麼高手比拼了。任何一個細小的破綻,如果對方抓
不住,那他功夫就沒到家。
擊來的長劍帶着冰冷的鋭氣,離葉城喉間只有半寸之遙!
好個葉城,身形剛剛站定,緊接着又是一轉。
這勢如破竹的一劍,就這樣貼着葉城的頸邊刺了個空。
葉城扭身轉回,右手順勢拔劍。攻來的黑衣人還未收住步子,就只見寒光一
閃——他的身子已如同一隻充滿了慣性的沙袋向前摔去。
為首的黑衣人「慢」字出口,眼前早已是一片血光飛濺。他惱怒的一跺足,
揮起長劍就要替手下復仇。
葉城右手一劍刺中了來敵,左手同時已藉着身體扭轉之力,順手從桌上抄起
了一隻茶碗。他手腕一揚,茶碗如同流星趕月,疾射而出。
為首的黑衣人一聲冷哼,側身讓過茶碗——但這茶碗卻並非衝他而來。原來
林曉月衣衫盡除,她那把鋭利的匕首自然也是隨着布裙被扔在了一邊。此時不僅
赤手空拳,還全身盡裸,如何抵擋雷門高手的進攻?
只見她且避且退,一雙傲人的乳峯這時似也成了累贅。黑衣人的劍鋒幾次從
她胸前刺過,離那粉紅的乳頭亦不過分寸之遙。
屋子雖是葉城親手蓋的大瓦房,但大小總也有個限度。林曉月退過幾步,已
是背貼屋角,避無可避。看那黑衣人一鼓作氣,手中長劍似是一道青虹,朝曉月
脖頸直砍而去。
這隻茶碗,不偏不倚,剛巧撞中黑衣人的後心大穴。在那種危急時刻下,葉
城出手之準,力道之足,任誰都可想而知。那黑衣人一心攻擊林曉月,卻不自知
已將後背賣給了葉城,被一隻疾射而來的茶碗打得定住,再也動不了分毫。
再説另一邊。為首的黑衣人避過茶碗,身形似一道狂風,帶着逼人的劍勢朝
葉城撲來。
葉城此時已解決了兩個敵人,再也沒有後顧之憂。只見他晃身讓過來劍,膝
蓋順勢一頂。黑衣人收勢不及,狠狠的撞在了葉城的膝蓋上,癱軟下去。
葉城手中劍鞘疾揮,將黑衣人身上幾處要穴死鎖。這才滿意的笑了笑。
林曉月似是長呼了口氣,喃喃道:「他們定是要搶回地圖的……」又笑道:
「幸而你及時出手,要不然我赤着身子人頭分家,豈不是很難看?」説到這裏,
她才小心的伸出手去,將脖子前的劍鋒一點點推開。
林曉月背脊已貼在屋角,脖子前面就橫着那支長劍。更要命的是她身上什麼
布料也沒有,這副另類動人的景像可真讓葉城花了好大力氣才自我剋制住。
他將劍收回烏皮鞘,伸手拍了拍那被點了後心要穴的黑衣人,微笑道:「朋
友,若是服輸,可否讓我借問幾件事情?」
那黑衣人卻似一塊石頭,倒了下去。
葉城心中一驚,俯身翻開黑衣人的眼瞼。
一片紫黑色。
他連忙回身查看那麼首的黑衣人。
還是紫黑色。
葉城抬起頭來,看着林曉月。
林曉月急忙擺手,道:「不是我!」
想了想,又急道:「我什麼也沒穿,連武器都沒有,怎麼下毒?」
葉城嘆了口氣,道:「或許他們是見身體被制,咬破藏於口中的毒藥囊自盡
了。」
林曉月鬆了口氣,道:「看來雷門組織極為嚴密,他們就是自盡也不願讓你
問出點什麼。」
葉城苦笑道:「我自是想問。但如果他們不説,我也不會過於為難。這又是
何必?」
林曉月沉默良久,輕聲道:「明日,我們就動身去找藏寶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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